天色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尽,尖锐的电话铃声便划破了特工总部七十六号的宁静。
清晨七点整,西区码头三号仓库燃起大火。
消息传到吴世卿耳中时,他正用银质餐刀细致地涂抹着果酱。
刀尖一顿,在松软的吐司上划出一道深痕。
火势不大,半小时内就被巡逻队扑灭,但偏偏烧毁了那个存放“夜枭”密码本的特制保险箱。
箱体外壳在高温下熔化变形,焦黑一片,所幸内层的防辐射铅盒奇迹般地幸存下来。
一线特务的初步报告写得小心翼翼:“现场发现酒瓶与残余火绒,疑为夜宿乞丐玩火,失慎所致。”
“乞丐?”吴世卿将餐刀重重拍在桌上,果酱溅上他雪白的衬衫袖口,宛如几滴鲜血。
他眼中的怒火,比仓库那场小火要旺盛百倍,“全上海的乞丐,都挑今天去三号仓库门口烤火取暖?”
他霍然起身,抓起衣架上的风衣,声音冷得像冰:“备车,去现场!”
林默作为机要秘书,自然要随行。
他低着头,快步跟在吴世卿身后,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老魏的活儿干得恰到好处,既制造了“意外”,又没有真正伤及核心。
仓库现场已被封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水汽。
吴世卿戴着白手套,亲自走到那个焦黑的铁疙瘩前,用指节敲了敲尚有余温的铅盒,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仓库的每一寸角落。
林默则站在他身后,看似紧张地环顾四周,实则早已开启了真实之眼。
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白,唯有仓库西北角的墙根下,一小片不起眼的地面上,浮现出肉眼无法察觉的微弱红光。
【残留·燃烧剂成分:磷化镁】
这几个字像烙印一样烫进林默的脑海。
正是他通过死信箱,告知老魏的特殊配方。
这种燃烧剂遇水或潮湿空气会自燃,只需提前布置,无需现场点火,是制造“意外”的最佳选择。
时机已到。
林默深吸一口气,故作惊慌地后退半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科长……这火……这火烧得太巧了!保险箱是德国克虏伯钢,寻常火焰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烧穿,除非……”
他恰到好处地停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吴世卿缓缓转过身,眯起双眼,镜片后的寒光直刺林默心底:“除非什么?你来说,是谁?”
压力如山倾倒而来。
林默感到后背渗出冷汗,他低下头,避开吴世卿的审视,用一种既像猜测又像恐惧的语气说道:“我……我怀疑是‘火种’的残党。他们知道我们即将启用‘夜枭’,但又没有能力从我们手中夺走密码本。所以……所以他们就放一把火,烧一个‘信’给我们看!这是警告,也是挑衅!他们想告诉我们,就算拿到了密码本,也别想安稳使用!”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瞬间将一起看似失败的内部失误,扭转为一次严峻的外部敌情。
吴世卿若追究失职之责,便等于承认自己的防线被敌人轻易渗透;若承认是敌情,那么火烧仓库反倒成了他判断准确、敌人猖獗的佐证。
吴世卿沉默了。
他盯着林默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中的审视与怀疑渐渐被一种深沉的阴鸷所取代。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对下属命令道:“封锁现场,彻查所有进出记录。另外,让金组长带人把铅盒运回总部,二十四小时看护。”
他竟没有丝毫怀疑林默的说辞,或者说,他选择相信这个对自己最有利的解释。
林默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成功地将一次“失手”,变成了一枚钉入敌人棺材的“佐证”。
当日下午,林默被吴世卿派去仓库,名义是协助清理残物,实则是进一步观察他的反应。
林默心知肚明,这既是考验,也是机会。
他仔仔细细地整理着现场,将每一片残骸归类。
当只剩下他一人面对那个铅盒时,他取出一瓶随身携带的碱性清洁液,以擦拭污渍为名,小心地涂抹在铅盒的表面。
这是他和老魏约定的另一种信息传递方式。
碱液与事先用特殊药水写下的字迹接触,会发生短暂的显色反应。
几秒钟后,铅盒冰冷的金属表面上,一行细小的字迹缓缓浮现:【新址:汇丰银行地下金库夹层,交接时间:今夜十点】。
然而,几乎在字迹出现的同一瞬间,林默的真实之眼中,这行字的边缘却泛起了一层不祥的红光。
【伪造·墨迹未干】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个圈套!
吴世卿已经起了疑心,他并不完全相信“火种残党”的说辞,或者说,他要借这个“敌情”,顺藤摸瓜,钓出藏在自己身边的“内鬼”!
这个假情报,就是投下的鱼饵。
他不动声色,迅速用清水将字迹擦拭干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他将那份伪造的转移令原件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然后凭着记忆,在纸上默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假命令,悄悄折好,塞进了自己的鞋垫里。
他知道,今夜真正的战场,绝不会是那个戒备森严的银行金库,而是原定计划中那个不起眼的地点——银行后巷的货运通道。
夜色如墨。
晚上九点,汇丰银行后巷。
这里灯光昏暗,堆满了杂物,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阿炳换上了一身破烂的衣服,扮作乞丐,蜷缩在巷口,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沪剧《金丝鸟》。
那不成调的唱腔在夜风中断断续续,却巧妙地将一种次声波混入其中,精准地干扰着附近巡警联络用的高频哨笛。
与此同时,老赵提着一个巨大的茶桶,慢悠悠地晃进了银行的后勤部,以“给夜班兄弟送热茶”为由,和货运司机插科打诨,成功将一辆即将出发的货运车拖延了十五分钟。
十点整,巷子深处,两名穿着伪政府邮政信使制服的人影准时出现。
他们没有丝毫停留,熟练地拉开货运车的侧面夹板,将一个与铅盒外观无异的铁盒塞了进去,随即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早已潜伏在货车顶部的苏禾,如狸猫般无声无息地探出身子,将一根系着强力磁铁的细线垂下。
磁钩精准地吸附在铁盒上,轻轻一提,便将其从夹层中钓了出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而在对面二楼的窗户后,老魏架设的微型相机,将这一切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从信使出现到密码本到手,全程只用了四十七秒。
当货运司机在老赵的催促下发动汽车时,巷子里已经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次日清晨,吴世卿的办公室。
“报告科长,昨夜交接顺利完成,密码本已安全存入汇丰金库。”林默躬身汇报,语气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吴世卿正翻看着一份交接记录,闻言,他头也不抬,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昨夜的行动,你并未在现场。你又是怎么知道,交接过程一切顺利?”
空气瞬间凝固。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早已料到此问。
他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回答:“是金组长今晨在走廊上告诉我的。他说行动天衣无缝,让我放心向您汇报。”
话音刚落,真实之眼自动开启。
林默的余光瞥见,办公室门口,行动组组长金世荣正静静地站着。
他神情平静,目光古井无波,但嘴角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上扬。
【目标:金世荣。深层意图:合作,掩护,观察。】
金世荣说了谎。
他根本没见过林默,但他选择了配合。
林默替他扛下了仓库失火的潜在责任,他便投桃报李,为林默的谎言提供了最坚实的屏障。
这是权力场中无声的交易。
吴世卿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林默和金世荣之间来回扫视了许久,久到林默觉得自己的伪装快要被刺穿。
最终,吴世卿忽然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林默,你越来越像个人物了。”
林默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板上:“我的一切都是科长给的。林默不求做人物,只愿做您手中最快的一把刀!”
深夜,圣心教堂的地下室。这里是他们真正的据点。
烛火摇曳,小苏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
他刚刚破译出“夜枭”密码本的第一章内容,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抖:“头儿,情况不对。敌伪准备在三个月内,启动一次代号‘清网’的大规模行动,目标是彻底摧毁我们在上海的所有地下联络点。这是名单……足足有七十二个!”
林默接过那份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单,目光逐一扫过。
他的心,也随着每一个名字而下沉。
当他的视线落在其中几个熟悉的名字上时,真实之眼再次给出了致命的警示。
三个名字的上方,浮现出诡异而刺眼的红光。
【身份异常·疑似内鬼】
林默的心头骤然一沉,如坠冰窟。
组织内部,早已被渗入了致命的毒瘤!
这次的“清网行动”,与其说是外部的围剿,不如说是一次内外勾结的精准清除!
他沉默地将情报重新誊抄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米纸上,将其卷起,封入一枚小小的蜡丸,递给一旁的阿炳:“明日清晨,按照‘钟响’路线,把这个送进老赵的茶桶里。务必亲手交接。”
阿炳郑重点头,将蜡丸小心收好。
林默缓缓站起身,立于摇曳的烛光之下。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石墙上,像一个沉默的执剑者。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对那影子说话:
“死人烧不干净,活人演完了死戏,鬼市也敲过了钟——现在,该轮到那些哑巴开口了。”
话音未落,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功勋值+400,真实之眼晋升高级:可模糊感知目标深层意图(持续三秒)】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
教堂古老的钟楼上,钟声的余韵仿佛还未彻底消散,而这场刚刚开始的棋局,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翻盘。
夜还很长,钟声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