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秘密据点的地牢,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陆乘踩着青石板台阶往下走,玄色劲装下摆扫过墙角的苔藓,带来一阵凉意。黑衣信使被铁链缚在刑架上,口鼻淌血,却仍梗着脖子,眼神桀骜如狼——寻常酷刑显然没能让他开口。
“将军,这逆贼嘴硬得很,打了半个时辰,只字不吐。”负责审讯的校尉低声禀报,语气带着焦躁。
陆乘抬手制止:“退下,所有人守在牢门外,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校尉虽疑惑,却不敢违抗,躬身退了出去。地牢内只剩两人,铁链拖地的声响在空旷中格外刺耳。陆乘走到信使面前,没有看他身上的伤痕,反而从怀中掏出那封截获的信函,缓缓展开。
信函上的字迹扭曲潦草,写着“玉门三日缺,沙暴起时归”,除此之外再无他语。
“这暗号编得倒是巧妙。”陆乘指尖划过字迹,声音平淡无波,“‘玉门’是目标,‘三日缺’指粮草滞后三日的漏洞,‘沙暴起时归’是出兵时间。可你忘了,赵晏当年编暗号,总爱留个后手——每句末尾的字,需按《千字文》对应排序。”
信使的瞳孔骤然收缩,嘴角的血迹似乎都凝固了。
陆乘继续说道:“‘缺’对应‘祸因恶积’的‘恶’,‘归’对应‘福缘善庆’的‘庆’,连起来是‘恶庆’。而朝中姓庆的官员,唯有吏部侍郎周显的表字‘庆之’。”他俯身,目光直视信使的眼睛,“你是周显的人,要把消息传给西域的沙陀部,对吗?出兵时间,是三个月后的沙暴季?”
一连串的话如同惊雷,炸得信使脸色惨白。他本以为暗号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被陆乘一眼看穿——从前的陆将军,是凭着一身武艺冲锋陷阵的铁血武将,何时竟对暗号破解、人心揣摩如此精通?
“你……你怎么会知道《千字文》的玄机?”信使的声音带着颤抖,防线已然崩溃。
“赵晏伏诛前,我审过他的贴身幕僚。”陆乘直起身,语气依旧平静,“你以为我只会用刀?对付暗线,智谋比蛮力管用。”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家中有老母幼子,周显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卖命?”
提及家人,信使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挣扎着想要挣脱铁链,却只换来铁链摩擦皮肉的剧痛:“周显说,只要我办成这事,就保我家人平安……我也是被逼的!”
“被逼?”陆乘冷笑一声,“河西走廊的将士,哪一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他们守着疆土,是为了让更多人家平安。你为了一己之私,勾结异族,害得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信使低下头,肩膀剧烈颤抖,泪水混着血迹滴落在青石板上。
“我给你一条生路。”陆乘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写下周显与沙陀部的联络方式,还有你知道的所有暗线名单。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家人,送他们去江南避祸。”
权衡利弊间,信使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哽咽着点头:“我写……我什么都写。”
陆乘让人取来纸笔,信使颤抖着写下密密麻麻的字迹,每一笔都像是在忏悔。看着名单上熟悉的几个官职,陆乘眸色沉了沉——暗线的渗透,比他预想的更深。
处理好地牢的事,陆乘赶回禁军大营时,天已蒙蒙亮。刚踏入中军帐,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案前,素色宫装衬得她身姿挺拔,正是苏锦。
“你怎么来了?”陆乘有些意外,伸手替她掸了掸肩头的晨露,“公主府离这里远,该多睡会儿。”
“事关河西将士的性命,我睡不安稳。”苏锦转过身,眼底带着红血丝,显然一夜未眠。她将一份名册放在案上,“这是我挑选的五十名护卫,都是禁军里精通马术和格斗的好手,还有十名懂医理的随军郎中。我已备好行囊,三日后出发去西域。”
陆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不同意。”
“陆乘,你听我说。”苏锦上前一步,语气急切,“雪莲花蕊只有月圆之夜采摘才有效,三个月后的沙暴季前,必须带回解药。我熟悉医理,又懂西域的一些风俗,亲自去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西域不是长安,到处都是危险。”陆乘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暗线与沙陀部勾结,你一个女子,又是长公主,一旦被盯上,后果不堪设想。我会派最得力的人手去寻,你留在长安,继续研制临时解药就好。”
“留在长安?”苏锦挣开他的手,声音提高了几分,“临时解药只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那些士兵在前线浴血奋战,我不能躲在后方坐视不理。我不是只会在朝堂上出谋划策的谋士,我能统兵,能自保,更能拿到雪莲花蕊!”
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与往日在朝堂上冷静布局的模样不同,此刻的她,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她第一次明确提出“统兵”,第一次想要走出后方,亲赴战场。
陆乘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苏锦的能力,也知道她的性子,可他还是无法放心。但他也清楚,眼前的苏锦,早已不是需要他时刻庇护的公主,她有自己的担当,有奔赴战场的勇气。
“你想带护卫,可以。”陆乘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了些许,“但必须听我的安排。我会让秦风派两百精锐暗中护送,沿途的驿站也会给你提供支援。还有,这半块玉佩你带着。”他从怀中取出那半块连理枝玉佩,塞进她的手中,“见玉佩如见我,任何关卡都能通行。”
苏锦握着温热的玉佩,心中一暖。她知道,陆乘是妥协了,是认可了她的能力,认可了她想要并肩担当的心意。
“我会平安回来的。”苏锦抬头望着他,眼底带着笑意,“等我带回雪莲花蕊,我们一起守住河西。”
陆乘点头,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发丝,眼中的牵挂化作了坚定的支持:“好,我等你。你放心,朝堂上的暗线,我会尽快肃清,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两人正说着,帐外传来秦风的声音:“将军,陛下驾到。”
陆乘与苏锦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意外。萧珩自亲政以来,很少出宫,尤其是禁军大营,更是从未踏足过。
萧珩走进中军帐时,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虽身形依旧清瘦,却不再像从前那般怯懦。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暗线名单和西域行计划,眼神沉静,没有丝毫慌乱。
“陛下,您怎么来了?”陆乘躬身行礼。
“朕听说你截获了暗线的情报,又得知长姐要亲赴西域寻药,特意来看看。”萧珩的声音虽不算洪亮,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周显在朝堂上频频试探,说禁军查案过于张扬,恐引起恐慌。朕已下旨,让吏部配合禁军调查,任何人不得阻挠。”
陆乘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萧珩竟会如此果断,直接压制了周显的气焰。
“陛下英明。”陆乘拱手道。
“还有,长姐西行之事,朕也准了。”萧珩看向苏锦,眼中带着关切,“朕已让人备好了通关文书和粮草,沿途的州府都会全力配合。长姐是大启的长公主,此番亲赴险境,是为了子民,为了家国,朕为你骄傲。”
苏锦心中泛起暖流。从前的萧珩,总是躲在她和陆乘身后,凡事都需要依赖他们。可如今,他已能独当一面,明辨是非,做出正确的决断,成为了真正能支撑大启的君主。
“谢陛下。”苏锦躬身行礼,“臣妹定不辱使命,带回雪莲花蕊。”
萧珩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陆乘:“陆将军,肃清暗线、镇守河西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也相信长姐,你们一定能平定西域之乱。”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陆乘沉声应道。
萧珩没有多留,交代完事情便起身回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陆乘与苏锦心中都感慨万千——那个曾经需要他们守护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了能庇护子民的君主。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公主府准备一下。”苏锦收起思绪,对陆乘说道。
“我送你。”陆乘陪同她走出中军帐,晨光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不用了,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苏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记住,照顾好自己,别只顾着查案,忘了吃饭睡觉。”
“你也是。”陆乘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遇事别硬扛,及时发信号,我会立刻赶去。”
苏锦点头,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转身快步离去,素色的裙摆在晨光中翻飞。
陆乘站在原地,抚摸着脸颊上残留的温度,眼中满是坚定。他转身回到中军帐,重新铺开暗线名单,指尖在周显的名字上重重一点。
这场暗线肃清之战,他必须赢。不仅为了河西的将士,为了大启的疆土,更为了那个即将远赴西域的她。而他也清楚,自己不再是那个仅凭勇猛冲锋陷阵的武将,他要用智谋,将这张暗线织成的网,彻底撕碎。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苏锦正在给五十名护卫训话。她站在高台上,身姿挺拔,语气铿锵:“此番西行,我们不仅要寻回雪莲花蕊,还要探查沙陀部的虚实。途中艰险,可能会遇到埋伏,可能会遭遇沙暴,但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回来,带着解药回来!你们怕不怕?”
“不怕!”五十名护卫齐声应和,声音震彻云霄。
苏锦看着眼前的将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她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统兵出征,也是她成长的必经之路。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局限于朝堂的谋士,她要亲自奔赴战场,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守护家国,守护她爱的人。
长安的晨光中,一场关于暗线、关于解药、关于成长与担当的大戏,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