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的婚约是由毅伯侯主君魏氏和成安侯主君林氏十六年前定下的。
两个人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又先后有孕,欣喜之下便开玩笑般定下了腹中婚约。
虽定下的时候草率,但生下孩子后,两家却十分郑重。
成安侯主君还特地让大师订做了一对玉佩作为信物。
杨景和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闪过的一丝的晦暗。
他袖中的手紧紧的握住那枚羊脂白玉佩。
杨昱并没有在意他此时的沉默不语。
她的声音此时带上了一丝冷硬:“不管如何,你与成安侯嫡女再无可能。凭你在宴会上发生的事,成安侯府也不会再要你。”
“而且,如果当时相府不愿意负责,你现在早就已经在庙里了。”
尽管早就知道,可亲耳听到,杨景和的心口还是如针扎般疼痛。
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他没用,护不住父亲给他留下的婚约。
杨昱仿佛没有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她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冷硬,甚至带看一丝告诫的意味:
“景和,你素来是最识大体、最懂事的。你应该明白,为娘也是为你好,如果你不嫁去相府,你的下半辈子是要常伴青灯古佛的。”
“所以。”杨昱的声音缓和了些,继续说道。
“如今你能加入相府已经是天大的造化,那成安侯府的亲事,又算什么?不过为了维持两家人的关系,为娘想了想,觉得云儿的性子更为活泼可人些,与成安侯嫡女更配一些,便让他代你履行旧约了。这也不失为一桩喜事。”
“至于那枚定亲玉佩,你明日就让小侍转交给你弟弟就好了。”
杨景和自小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偏心,知道庶弟才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可是到如今,他还是觉得寒心失望。
呵,她说的冠冕堂皇,却从头到尾没有提及一句杨星云犯的错。
他相信,如果相府没有来提亲,他被放弃了,他的母亲也依旧会原谅庶弟,会满足庶弟的愿望。
杨景和袖中的手缓缓紧握,指甲深陷肉里带来的痛感,让他维持表面的平静。
他听到了自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儿子明白,一切都听母亲的。”
“很好。”杨昱的语气彻底缓和下来,甚至又变得温柔了起来。
她看着杨景和,烛光在她眼中跳动,印出了她眼里的野心:
“你嫁入相府以后,尽心尽力的服侍好相府二小姐,讨得她的欢心。最重要的是为她诞下女嗣,这样我们和相府的关系才更加牢固。”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记住,你嫁入相府后,代表的不仅是你自己,更是整个毅伯侯府。毅伯侯府好,你在相府才能站得住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该懂。”
杨景和点了点头,温顺的应声:“儿子明白。”
杨昱放下心来,觉得这个儿子虽然性子寡淡了些,但还算懂事。
但是她又想到自己另一个儿子做的“好事”,终是不放心的警告一番:“至于云儿那边……他纵使有什么不好,可他也是你的弟弟。兄弟之间,应以和睦为重,切不可因为过往一些小事心生怨怼,失了嫡子的气度,明白吗?”
杨景和安静的听着,心下觉得可笑。
母亲真是天真,杨星云差点害了徐二小姐的性命,就算他不计较,难道相府就真的不计较吗?
他缓缓抬眼,迎上母亲警告的目光,嘴角牵起一抹顺从的弧度。
“母亲的教诲,儿子谨记在心。以后定会恪守夫道,侍奉妻主;铭记家训,光耀门楣,亦会……友爱兄弟,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他的回答,让杨昱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好!这才是我杨昱的好儿子,毅伯侯府的嫡长子。去吧,夜深了,好好休息。”
“是,儿子告退。”杨景和起身,行礼,转身缓步退出了书房。
书房的门轻轻的合上,隔绝了里面的烛光,也隔绝了他对母亲最后的期待。
夜风带着凉意吹到他的脸上。
他微微仰头,看着一望无际,却黑漆漆的天空。
“公子!”秋吉从一旁快步走了过来,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杨景和紧紧攥着手中冰冷的玉佩,天上的那轮明月被薄雾遮住,模糊不清,已经没有往日般明亮。
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那双在母亲面前始终温顺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平静。
“走吧,我们回去。”杨景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提步向前方更光亮的地方走去。
“是。”
……
春光灿烂,微风徐徐。
临近上巳节,因为亲事忙碌起来的相府内苑终于可以先放松一下,开始准备节日的事宜。
徐春明趴在窗边发呆,这两日是难得的好心情。
连日里的汤药调理有了效果,让她心口磨人的钝痛减轻了不少,晚上的睡眠质量都好了很多。
父亲宋氏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女儿:“琢琢,七天后就是上巳节了,我与你母亲已经同侯府说好了,让你在京郊翠茗湖畔的别苑和杨家公子见上一面。”
“刘大夫说,你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为父想着,可以出去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
徐春明闻言,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安排。
据她所知,婚前相见,这于礼不合,更何况她们的婚期还要一个半月就到了。
不过……她看着父亲殷切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让父亲费心了。”
正好,她也想和杨景和见一见,若是一些话留到大婚说,那便有些尴尬了。
宋氏见她答应,心下开心了些:“杨家的这位嫡公子是个好的,与你应该合得来。你多接触接触,会喜欢的。”
“嗯,我知道了,父亲。”徐春明点了点头,回道。
“琢琢,这几日为父会让下人送几套新裁的春衫过来,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和夏竹说,我再让人送过一些其他款式过来。”宋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很是温柔。
“爹府中还有些事宜需要处理,你在窗边待一会就进里屋,虽然已是春日,但还是要注意一下。”
“好的,父亲去忙吧。”徐春明看着宋氏离开后,继续趴回窗边。
这样在家休养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
以前的身体康健,天天当牛马工作累得昏天黑地,没有休息过一日,都没把自己折腾病过。
如今因为身体病弱,倒是休息的够够的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虽然出了车祸,但是她感觉那个车祸不至于让她和世界说再见。
可她已经感受不到原主的存在了,那种割裂感也已经消失了。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女尊世界里生活下去。
她穿的是个炮灰的不能再炮灰的身份,描写的太少了。
因此她对这个女尊世界的了解,只能依靠原主的记忆。
奇怪的是,原主六岁以前,特别是患上心疾以前的记忆模糊不清。
她只能知道原主在六岁那年受过很严重的伤,才导致现在的身体残破不堪。
还有,对于原主做一些事的动机,更是一片空白。
而且,原主对家里人的态度很奇怪。
对母亲以怨为主,对父亲总是觉得心里委屈不满,对长姐疏离却尊敬,对幼妹冷漠无视。
徐春明是觉得奇怪,但不愿深究。
不过幸好原主和她性格有许多相似之处,才不至于被人怀疑。
“小姐,该喝药了。”夏竹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药笑吟吟的走到她身边。
徐春明皱了皱眉,认命的接了过来。
她发誓,以后的药她一定要让刘大夫往里面加点甘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