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的风是横着刮的。
江宇刚靠近那片风蚀地带，就被一股强风掀得一个趔趄，嘴里灌满了沙砾，硌得牙龈生疼。远处的风蚀柱在狂风中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枯手，在暮色里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他看了眼手机，信号彻底消失了。陌生号码的短信像最后一根稻草，悬在他心头——林叔在里面，带着卷轴，一个人来。
“陷阱也得跳。”江宇咬碎嘴里的沙，把卷轴塞进防水袋，贴身藏好，又将神秘盒子攥在手心。盒子上的启明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微微发烫，像有生命似的。
风蚀地带的入口是一道狭窄的峡谷，谷口立着块歪斜的巨石，上面用红漆写着两个字：“勿入”。字迹早已被风沙磨得模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江宇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峡谷。
峡谷里的风更烈了，呜呜的响声像女人的哭声，在岩壁间来回反射。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风穿过孔洞，发出高低不一的哨音，像有人在暗处吹着暗号。
江宇放轻脚步，手机手电筒的光柱在前方晃动，照出地上散落的白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有些骨头还嵌在岩壁的缝隙里，指节扭曲，像是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黑风坳果然名不虚传。”他喃喃自语，握紧了口袋里的折叠刀。
走了大概半个钟头，峡谷突然开阔起来，变成一片圆形的洼地。洼地中央有个巨大的石台，和观星台的材质相似，上面刻着的星图却更复杂，中央凹陷处插着一根金属柱，柱顶嵌着块菱形的晶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
而林叔，就被绑在石台边缘的石柱上，头歪着，不知是醒着还是晕着。
“林叔！”江宇心里一紧，刚想冲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鼓掌声。
“不愧是林老头看中的人，果然有胆子。”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洼地边缘的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色的手枪，枪口对着地面，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男人大概四十岁上下，脸很白，眼睛是浅灰色的，像沙漠里的盐碱地。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都端着枪，对准了江宇。
“你是谁？”江宇停下脚步，后背抵住冰冷的岩壁，这样至少不用担心被偷袭。
“你可以叫我‘守夜人’。”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负责看管这些‘不听话’的老家伙。”他指了指林叔，“包括你的林叔。”
江宇的目光落在林叔身上，他的衣服还是沙漠里那件，只是多了几道血痕，嘴角也青了一块，显然挨过打。
“放了他。”江宇的声音有点抖，但眼神很坚定，“卷轴我带来了，你们要的是这个，对吗？”
守夜人挑了挑眉：“聪明。把卷轴扔过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遵守承诺？”江宇摸了摸胸口的防水袋，“先解开他的绳子。”
守夜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觉得现在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他抬了抬下巴，两个黑衣人立刻上前一步，枪口更近了。
江宇的手心全是汗。他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放人，所谓的“交易”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幌子。可他手里只有一把折叠刀和一个神秘盒子，怎么跟三把枪抗衡？
就在这时，林叔突然动了动，头抬了起来，浑浊的眼睛看向江宇，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江宇看懂了——他在说“沙暴”。
沙暴？江宇猛地抬头看向天空。刚才还只是刮大风，此刻峡谷上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土黄色，云层低得像要压下来，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隆声，像是巨兽在咆哮。
“要起沙暴了！”一个黑衣人有些紧张地喊道。
守夜人的脸色沉了沉：“动作快点！拿到卷轴就走！”
两个黑衣人立刻朝着江宇扑来。江宇侧身躲过第一个人的拳头，同时掏出折叠刀，划向第二个人的手腕。那人痛呼一声，枪掉在了地上。
“找死！”守夜人骂了一句，举枪对准江宇。
就在这时，林叔突然用力挣扎起来，绑着他的绳子不知何时被磨断了一截，他猛地撞向旁边的金属柱。
“哐当”一声，金属柱剧烈摇晃，顶端的菱形晶石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和江宇手里的盒子产生了共鸣。盒子上的启明纹疯狂闪烁，洼地周围的风突然变得更狂躁，卷起地上的沙砾，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漩涡。
“不好！他在引动星核的力量！”守夜人脸色大变，枪口转向林叔。
江宇抓住机会，扑过去捡起地上的枪，虽然不会用，但至少多了个威慑物。他指着守夜人：“别动！”
守夜人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冷笑一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峡谷里回荡。江宇下意识地闭眼，却没感觉到痛。睁开眼时，发现子弹打在了他脚边的沙地上，溅起一片尘土。而守夜人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腕上缠着一圈金色的光带，是从江宇手里的盒子里延伸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守夜人试图挣脱，光带却越收越紧，勒得他骨头咯吱响。
两个黑衣人想上前帮忙，林叔突然从石柱后摸出一块石头，砸向中央的金属柱。晶石的蓝光更盛，洼地周围的旋涡越来越大，卷着沙砾打在人身上，生疼。
“快走！沙暴要来了！”林叔对江宇喊道，声音嘶哑。
江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回头看时，林叔正死死抱住守夜人，朝着金属柱撞去。守夜人的惨叫声被风声淹没，两人瞬间被沙砾旋涡吞噬。
“林叔！”江宇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另一个旋涡挡住。
剩下的那个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峡谷外跑，没跑几步就被卷进一个更大的旋涡，惨叫着消失在黄沙里。
整个洼地变成了沙的海洋。风吼得像要把天地撕裂，沙砾打在脸上，像无数把小刀子。江宇被一个旋涡掀倒在地，手机早就不见了，只能死死抱住一块岩石，才没被卷走。
他看到林叔和守夜人在漩涡中心挣扎，林叔的手一直指着他，像是在说“活下去”。然后，两人就被越来越大的沙暴彻底吞没，连影子都没留下。
“林叔——！”江宇的喊声被沙暴吞噬，眼泪刚流出来就被风沙吹干，在脸上留下两道涩涩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沙暴渐渐平息。
江宇挣扎着从沙堆里爬出来，浑身都是沙子，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到处都是。洼地一片狼藉，金属柱歪了，菱形晶石碎成了几块，石台也塌了一半。
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石柱旁，林叔被绑过的地方，只剩下一截磨断的绳子，上面还沾着点血迹。江宇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绳子粗糙的触感硌得手心生疼。
他赢了吗？好像赢了。守夜人死了，黑衣人也死了。可他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沙暴掏空了。
江宇瘫坐在沙地上，从怀里掏出防水袋，打开。卷轴还好，没被沙砾弄坏。他展开卷轴，在昏暗的光线下，终于看清了最后那些被磨损的字迹：
“……林守心，以身为锁，镇角宿星核于黑风坳。若遇不测，启明纹现世者，当携余部星核图，寻‘紫微台’，聚十二星核，破组织窃运之局……”
林守心……是林叔的名字吗？江宇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突然明白过来。林叔从来不是要赎罪，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用三十年的时间，以身为锁，镇压着星核，阻止组织的阴谋。
卷轴的最后，画着一幅完整的星图，标注着十二座观星台的位置，除了已经找到的两座，剩下的十座分布在世界各地，最远的一座在南极的冰盖下。
江宇把卷轴重新收好，贴身藏好。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握紧了手里的神秘盒子。盒子上的启明纹已经恢复平静，但江宇能感觉到，里面似乎多了点什么——像是某种力量，和他的心跳产生了共鸣。
黑风坳的风还在刮，却没那么狂躁了。远处的天空露出一点鱼肚白，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江宇最后看了一眼洼地中央，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沙坑，像大地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
“林叔，放心吧。”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剩下的路，我会走下去。”
他转身，朝着峡谷外走去。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孤单，却带着一股不肯屈服的韧劲。
口袋里的盒子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江宇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十二座观星台，十二颗星核，一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但他别无选择。
就像林叔说的，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走出峡谷时，江宇回头望了一眼。黑风坳在晨光中安静下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知道，这里埋葬了一个老人的坚守，也点燃了一个年轻人的信念。
他握紧盒子，加快了脚步。下一座观星台在青藏高原的无人区，地图上标注着“氐宿”。
那里，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