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陪他到最后了,他知道的。”
妇人盯着夏如棠的手,那手上的血又红又暗,和丈夫伤口流的血一模一样。
她恍然想起刚才抬担架的战士,浑身是泥,膝盖还有血印。
一瞬间,她紧绷的脊背突然垮了。
眼泪混着泥水,顺着脸颊狠狠砸在地上。
帐篷外的雨还在下,帐篷里的呻吟声依旧断断续续。
可这一刻,妇人的愤怒像被雨水浇透的柴火,渐渐熄了,只剩下无边的悲恸。
这时,李军医走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夏如棠时,眼神里满是郑重,“今天多亏了你。”
“那些针灸止血的法子,还有徒手钳夹动脉的果断,比我们不少野战军医都利落。”
其实刚才情况危急,她帮着包扎急救,根本没来得及细想,
重生前敌后急救战场止血都是必修课。
而她经手的紧急情况比这更凶险,只是这些过往,她无法提及。
“我看你急救经验极丰富,就留在医疗队帮忙,老王那边我去说。”
夏如棠自然没有异议。
凌晨。
雨势渐小。
帐篷里的伤员终于都安置妥当。
夏如棠并没有歇息,而是转身跟着一个送来伤员的士兵一起去了救援现场。
她刚捏着手电来到现场,就听到一个士兵突然大声喊道,“快来帮忙!下边有人!”
夏如棠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
而此时,龚峻视线四处划过,他快速判断情况,“上面结构还不稳定,动作快,注意观察。”
紧接着他蹲下身,用手扒开湿滑的泥土,将耳朵贴近缝隙,屏息倾听。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她却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
“下面有人吗?能听到吗?”
片刻,从缝隙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敲击声,嗒,嗒,嗒。
“有回应!”
龚峻眼神一凛,“去找总指挥,这边需要支撑!”
士兵很快离开。
龚峻和其他士兵开始组织救援。
龚峻经验丰富,立刻和另一名队员找来木棍和石块,小心翼翼地加固可能二次坍塌的结构。
夏如棠则和其他士兵开始用手和工兵锹,一点点清理压在上面的泥石。
夏如棠即使戴着手套,手指很快也被碎石划破。
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专注地挖掘。
龚峻没有凑近,而是退后几步,如同幽灵般在周围区域游弋。
他的目光扫过泥泞的地面断壁残垣,甚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龚峻正半蹲在废墟边缘,指尖在湿滑的断墙上划过,沿着刚才听到敲击声的缝隙,用黑色枯枝画了个圈,“范围就在这半米内,下面是土坯墙,先架三角支撑,把上面的托住。”
“再拿两根木方,顶住旁边那根倾斜的房梁,别让它往圈里塌!”
多年的经验让龚峻比谁都清楚,多一分偏差,下面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夏如棠的手套早被碎石磨破,指尖的伤口渗着血,混着泥水流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她只拿着工兵锹,小心翼翼地刨着湿泥。
“慢着!”
龚峻突然喊停,目光落在夏如棠手边一块篮球大的石头上。
“这块石头压着下面的木梁,硬挖会让木梁移位,砸到里面的人。”
他转身找来一根粗木方,一头顶在石头旁的断墙上,另一头垫上碎砖,形成简易杠杆。
“两人压木方,一人慢慢抽石头,夏如棠,你盯着缝隙,一旦有动静立刻喊停。”
夏如棠点头,凑近缝隙,手电光往里照。
她隐约能看见一双沾着泥的手,正紧紧抓着什么。
随着木方被缓缓压下,石头终于松动,士兵们小心地将石头挪开,缝隙里的敲击声突然清晰了些。
“嗒、嗒、嗒……”
那声音像是在回应他们的动作。
“里面的人听着,支撑架好了,我们慢慢救你出来,别慌!”
龚峻对着缝隙喊,“能说句话吗?伤在哪里?”
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敲击声。
半个钟头后,缝隙终于扩大到能容一人探身。
夏如棠先伸手进去,摸到老人的手腕,脉搏虽弱却稳。
龚峻趁机指挥,“左边两人托肩,右边两人托腿,夏如棠,你扶着老人的头,我喊一二三,一起发力,慢!”
“一、二、三!”
随着一声低喝,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老人从缝隙里托了出来。
老人约莫七十岁,右腿被一根断木砸中,裤管渗着血。
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布包。
里面是个没被砸坏的搪瓷缸。
夏如棠立刻用急救毯裹住老人,又用绷带固定住他的右腿,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确认气血稳定,才松了口气。
老人被抬上担架时,突然抓住龚峻的衣角,声音沙哑却有力,“同志,谢谢你们。“
“刚才听见你们挖,我就敲石头,怕你们走了……”
龚峻蹲下身,帮老人把布包紧了紧,“不会走,只要有敲击声,我们就会挖到底。”
总指挥在一旁点头,“龚队,这次多亏你稳住了结构,没出二次坍塌。”
救援在争分夺秒地进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力在快速消耗,寒冷和疲惫侵袭着每一个人。
雨水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增加了发生次生灾害的风险。
龚峻始终保持着惊人的沉稳。
在一次搬运伤员时,担架在泥泞中打滑,伤员痛苦地呻吟起来。
旁边的队员有些慌乱,龚峻立刻低声喝道,稳住!左边抬高十五度,重心向后!”
他冷静的指令像是有魔力,让队员们迅速找到发力点,平稳地将伤员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深夜,雨势稍歇,但寒风更甚。
救援工作仍在持续。
因为猎鹰基地离事发地最近,他们在救援几个小时后,第二批第三批救援人员陆续赶了过来。
他们背着沉重的帐篷麻袋和少量急救物资,徒步急行赶来。
而连续高强度工作了好几个小时的基地队员们终于获得短暂的轮换休息时间。
此前他们带的帐篷根本不够用,这会儿第二批救援队带来的物资,刚好派上用场。
夏如棠和队友们在相对平整的空地上,开始搭建第二批帐篷。
很快,几个简陋但能遮风挡雨的帐篷便立了起来。
原本挤挤攘攘的帐篷里,分出了不少人去往新的帐篷。
不少获救的灾民都哆哆嗦嗦的打着冷颤。
公路被毁,全靠人力背负。
虽然水源暂时解决,但他们除了每人带着的水壶和必要的救援工具和干粮外,几乎没有其他。
老王分发完所剩无几的干粮,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忧心忡忡,“雨再这么下,山体吃不住劲,救援就更难了。”
他们已然派发过两次米粥,锅里仍旧大火熬着米粥,
只是随着人员增多,他们后勤组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夏如棠摘下湿透的手套,双手因为长时间浸泡和用力,已经红肿破皮。
她拧开军用水壶,喝了一口冰冷的清水。
徐元韬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递给她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压缩饼干,他自己也叼着一块,含混不清地说,“先垫吧一下。”
夏如棠接过饼干,没有多余的话。
她知道,救援还远未结束,更大的挑战可能还在后面。
夏如棠深吸一口冰冷而潮湿的空气,重新戴上了手套,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需要被清理和搜寻的废墟。
深夜的寒风中,救援现场依旧灯火通明。
夏如棠实在扛不住之后才在角落打了个盹,天刚蒙蒙亮就被脚步声吵醒。
“小夏,挖掘现场刚传来消息,有村民被埋在垮塌的房屋下,可能有生还者,但现场缺懂急救的人,你跟我一起去。”
“好。”
夏如棠立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顺手拎起放在一旁的针囊和急救包。
两人赶到挖掘现场时,战士们正用撬棍和双手刨着碎石瓦砾。
“小心!那块石板别碰,下面可能有人!”
李军医刚要上前,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战士的呼喊,“医疗兵呢,来了没有?!”
“快!!”
夏如棠比李军医先一步冲过去。
只见碎石堆里露出半只手臂,皮肤已经发紫。
夏如棠皱眉,“先别硬拉,谨防二次伤害!”
她立刻蹲下身,手指搭在那只手臂的腕脉上,“还有微弱脉搏,可能有内脏出血或骨折。”
夏如棠迅速从急救包里拿出绷带和夹板,又摸出几根银针,“李医生,你帮我稳住他的上半身,我先扎针稳住他的血压,防止出血加剧。”
李军医立刻照做。
他看着夏如棠精准地将银针刺入伤者的人中涌泉等穴位,动作快得几乎只剩残影。
片刻后,伤者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原本涣散的眼神有了一丝聚焦。
“可以慢慢移出来了,注意护住他的腰和腿!”
夏如棠一边指挥,一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清理伤者身上的碎石。
战士们顺着她的指引,缓缓将伤者从瓦砾堆里抱了出来,放在临时铺好的担架上。
“小夏,你这手艺太关键了,挖掘现场情况复杂,有你在,咱们能多救几个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夏如棠跟着李军医在挖掘现场穿梭。
只要有伤员被救出来,她总能第一时间冲上去,用针灸稳住伤情,配合李军医进行初步救治。
无论是处理开放性骨折,还是应对休克前兆,她都从容不迫。
手法娴熟得让现场的战士和医护人员都暗自佩服。
李军医更是彻底认可了她的能力,休息间隙特意说:“等这次救灾结束,我得跟你们基地反映一下,你这本事,待在炊事班太可惜了。”
夏如棠的目光望向仍在忙碌的挖掘队伍,“在哪儿都一样,能发挥作用就好。“
一直到雨势彻底停下,越来越多的连队赶到现场,开始参与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