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松顿了顿,视线转回,落在夏如棠脸上,“那天,韩夫人说的话很难听。”
“但有些……是事实。”
“我不能给你一个健全丈夫能给予的一切。”
“比如……陪你散步。”
“或者在你需要的时候背你,甚至……”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比如跳舞?比如并肩奔跑?”
夏如棠接过了他的话,“陈青松,你觉得我在乎的是这些吗?”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再次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我想要的,是一个能与我灵魂共鸣的伴侣。”
“是一个无论处于何种境地,脊梁都不会弯的男人。”
“是一个我看着他,就觉得未来充满力量和希望的人。”
“你能给我的,远比那些形式上的东西重要得多。”
夏如棠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陈青松的心上。
“是你的坚韧,你的冷静,你藏在沉默下的温柔,还有……你看我时,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光。”
陈青松的心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所有深藏的顾虑,所有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但在她这番直白而炽热的话语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看透了他的脆弱,却更看到了他脆弱之下的本质。
“夏如棠……”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
夏如棠应着。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陈青松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
“我知道。”夏如棠点头。
陈青松说:“跟我在一起,你会承受很多非议和异样的眼光。”
“我不怕。”
陈青松顿了顿,“我……或许给不了你世俗意义上的完美婚姻。”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那种完美。”
陈青松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坚定,心中那道厚厚的冰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碎成齑粉。
融化成一片温热的潮涌。
他缓缓的伸出手,轻轻覆上她放在他膝盖的手背上。
“那么。”
陈青松看着她,眼底深处最后一丝阴翳散去,像是被阳光彻底驱散的乌云,露出其后清朗明亮的天空,“如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
没有华丽的辞藻。
没有动人的誓言。
只有最朴素的询问。
却承载了他全部的心意和勇气。
夏如棠看着他,看着他盛满了自己倒影的眼眸。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看着他紧抿却微微上扬的唇角。
夏如棠反手握住他的手,脸上浮现出笑意,“我愿意!”
“陈青松,这话我可记下了,不许反悔!”
陈青松看着她明艳的笑脸,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释然和久违的轻松愉悦。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说:“不反悔。”
这一刻,风也温柔。
他封闭已久的世界,因为她的闯入,终于重新照进了阳光。
两人在石桌前坐了半小时后。
夏如棠才推着陈青松往回走。
陈青松早已没有出门时的紧张局促,这会儿他甚至微微放松了身体。
目光也开始自然地掠过路边的花草和偶尔跑过的孩子。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些不和谐的音符打破。
他们经过一处家属楼楼下,几个正在纳凉菜的中年妇女注意到了他们。
他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算太大。
但一字一句全都落在了夏如棠耳中。
“瞧,那不是陈家的青松吗?”
“是啊,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他旁边那个,不是韩家那姑娘吧?”
“不像啊。”
“不是韩家姑娘,那……她是谁?”
“一个姑娘家家,怎么没事单独跟男人一块出门呢?”
“这要是引起误会了,那不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
“这也太冒失了。”
“所以,那姑娘谁啊?”
“我怎么没见过啊?”
“哦,我想起来了,她是不是前段时间,投奔余老师的那个谁啊?姓夏是不是?”
“她还有个奶奶,前段时间天天跟小卖铺门口那槐树下面,跟几个乡下来的老婆子话家常呢。”
“哦,是她啊。”
“我见过的,就是这变化也太大了点。”
“谁说不是,当时我也远远瞥了几眼。”
“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倒是越长越精神了。”
“只是,他跟那陈家小子,怎么看着有点不太对劲啊?”
“他,他们不会好上了吧???”
“不至于吧,陈家小子虽然长得帅气,家世也好,但毕竟是坐轮椅的……”
“嘘嘘嘘,小声点!”
“别让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
“我说错了吗?”
“就他那样的,其实,以后估计也找不到媳妇的,那老韩家也是厚到,陈家小子出事后,也没听说韩家退婚。”
“想来婚约应该还在。”
“只是,陈家小子这做的就不太地道了。”
“大庭广众之下,还跟别的姑娘明目张胆的……”
那些话语像细密的针。
带着世俗的偏见和毫不掩饰的打量。
刺向轮椅上的陈青松。
也刺向推着轮椅的夏如棠。
陈青松原本微微松缓的脊背瞬间重新僵直。
其实他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这些。
但当这些非议因为他而波及到身边的人时。
一种混合着愤怒与无力自责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
他几乎想立刻让夏如棠推他离开。
躲回那个可以隔绝一切的小楼。
夏如棠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她仿佛完全没有听见那些窃窃私语。
她微微俯下身,靠近陈青松的耳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的语调,稍稍有些俏皮。
“听见没?她们夸我长得精神呢。”
陈青松猛地一怔,侧过头看她。
夕阳的光勾勒着她带着笑意的侧脸。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阴霾,只有坦然和一点点狡黠。
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伤人的闲话,而是真的在夸赞她。
“别理她们。”
夏如棠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清晰地说道:“有些人啊,眼睛就盯着别人锅里的饭,自己碗里的都不香了。”
她这话说得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那几个妇女听见。
那几人闻言顿时噤声。
有些脸皮薄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一个个悻悻地低下头,假装忙碌起来。
陈青松看着她坦然自若,甚至隐隐带着锋芒维护他的样子。
心头翻涌的负面情绪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
“如棠。”
“嗯?”
夏如棠停下脚步,绕到他面前,依旧是习惯性地半蹲下,与他平视。
“怎么了?”
“还在想刚才那些话?”
夏如棠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往心里去,那些我都不在意。”
“过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给旁人看的。”
“她们爱怎么说,随她们去。”
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洒脱模样,陈青松心中那股保护欲反而更加强烈。
“我在意的。”
陈青松看着她,目光深邃而认真。
里面涌动着他压抑已久的情感与责任。
夏如棠微微一愣。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
陈青松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但我不能不在乎,别人因为我的缘故,来非议你,让你受委屈。”
他顿了顿,“是,我站不起来了。”
“很多事,我可能做不到像一个健全的丈夫那样,比如替你挡住所有明枪暗箭,或者用拳头让那些乱说话的人闭嘴。”
“但是……”他握紧了她的手,眼神灼灼,如同暗夜中燃起的星火。
“只要我在你身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因为你选择了我这件事,而轻看你,欺负你。”
“我不能站起来保护你,但我可以用我的方式。”
“我会告诉他们,你夏如棠,是我陈青松认定的人!”
“谁若再嚼舌根,就是与我陈青松,与我们陈家过不去!”
夏如棠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维护,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涨。
夏如棠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大。
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可此刻,听着陈青松这番不是用力量,而是用决心和担当铸就的宣言。
她才发现,被人如此珍视和维护的感觉是这样的好。
夏如棠收起了脸上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他,“好。”
陈青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夏如棠的手。
后方,夏如棠自觉操控轮椅,缓缓调转了方向。
陈青松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们,“王阿姨,李婶,还有几位阿姨。”
他准确地点出了其中两人的姓氏,这让那几人更加局促,“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
几位妇女脸上顿时一阵青白交错。
有人想开口辩解,却被陈青松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这位是夏如棠同志,是我陈青松,以结婚为前提,正在认真交往的对象。”
“是我追求的她,也是我恳请她,给我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一个机会。”
他这番话,不仅澄清了关系,更是将所有的主动和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把夏如棠放在了被追求的位置上。
夏如棠站在他身侧,心中暖流涌动。
陈青松重新看向那几位妇女,“她很好,比你们想象的,比我所描述的都要好。”
“能和她在一起,是我陈青松的幸运。”
“我不希望从各位口中再听到任何关于她,或者关于我们的任何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