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临海仓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海风腥咸的混合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破损窗户透进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堆叠集装箱和废弃机械的巨大黑影,如同蛰伏的怪兽。
沈星澜被粗暴地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手脚依旧被捆绑,眼罩和嘴上的胶带未被取下。她蜷缩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绑匪似乎暂时离开了这个主仓库区域,但能听到远处隐约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他们并未放松警惕。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尚可忍受,但那种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以及对陆砚深的担忧,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他现在怎麽样了?知道她被绑到哪里了吗?他能找到她吗?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仓库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金属摩擦声融为一体的异响。若非在绝对的寂静和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根本无法察觉。
沈星澜的心猛地一提,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是几声闷响,以及人体倒地的声音,快得如同电光石火,甚至没有给对方发出警告的机会。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沉稳、轻捷,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正在向她所在的方位靠近。
是谁?是绑匪的同伙?还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跃出喉咙。沈星澜下意识地将身体往阴影更深处缩了缩。
那脚步声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然後,她闻到了一缕极淡的、却无比熟悉的清冽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是……他?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带着轻微颤抖的触感,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被反绑的手腕上。那触感,是人的指尖。
沈星澜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巨大 relief 和酸楚。
胶带被轻柔却迅速地撕开,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眼罩也被解开,骤然接触到昏暗的光线,她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陆砚深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脸上沾染了些许污渍,额角有一道细小的划伤正在渗血,发丝微乱,呼吸略显急促,那双平日里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却翻涌着未散的杀气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脆弱的狂澜。
四目相对的瞬间,彷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中奔涌而过。
他什麽都没说,只是用那双彷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紧紧地锁住她,彷佛要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然後,他动作极快地割断了她手脚上的束缚。
冰冷的刀具贴近皮肤带来一丝寒意,但被他指尖不经意触碰到的肌肤,却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
重获自由的瞬间,沈星澜因为长时间血液不流通,手脚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陆砚深长臂一伸,稳稳地接住了她,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他的手臂收得极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彷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真实存在。他的身体带着夜色的微凉,胸膛却剧烈地起伏着,心跳声如同擂鼓,沉重而急促地透过相贴的身体传递给她。
沈星澜的脸颊被迫埋在他坚实的肩窝,鼻尖充斥着他那熟悉的、此刻却混合了硝烟与血腥的气息。她没有挣扎,反而伸出依旧有些发麻的手臂,轻轻回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在这个充满未知危险的黑暗仓库里,在这个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时刻,这个拥抱,超越了所有语言。它是劫後余生的确认,是恐惧的安抚,是无声的誓言,更是黑暗中,彼此唯一的、坚实的依靠。
“没事了。”他在她耳边极低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压抑後的紧绷,“我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最有效的镇定剂,瞬间抚平了沈星澜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就在这时,仓库外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显然是其他的绑匪发现了异常,正在朝这边聚集。
陆砚深迅速松开她,但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眼神在瞬间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
“跟紧我。”他低声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他拉着她,藉着货箱和机械的阴影,敏捷而无声地向仓库另一个看似废弃的出口移动。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传递过来的不仅是温度,更是一种引领和绝对的安全感。
沈星澜紧跟他的步伐,努力忽略手脚的酸麻和不适,将自己完全交付於他的引领。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侧脸轮廓和那双在微弱光线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眸。
枪声再次在身後响起,子弹击打在金属货箱上,迸射出刺眼的火花。
陆砚深猛地将她拉向一个巨大的钢铁支架後方,用自己的身体严密地护住她。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近在咫尺,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以及他护在她头顶的手臂那沉稳的力量。
在这一刻,所有的算计、契约、过往的隔阂都烟消云散。他们只是两个在生死边缘相互依存的人,他是她唯一的盾,而她,是他必须守护的软肋。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交融,心跳声成为共同的鼓点。依靠,从未如此具体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