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接手星辉博物馆的日程被提上议程。在动身前往博物馆之前,沈星澜决定先去一个地方——沈家那座许久无人居住、承载了太多过往的老宅。外祖父晚年独居于此,直至病重才搬入医院。那里,或许还藏着未被发现的、关于拉斐尔家族徽记、“北极星基金”乃至顾晚秋往事的线索。
陆砚深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将老宅的安保级别提到了最高,并亲自陪同她前往。经历过绑架事件后,他绝不会再让她独自涉足任何可能存在未知风险的地方。
沈家老宅坐落在城市边缘一片静谧的园林区,是那种带有浓厚旧式海派风情的花园洋房。铁艺大门锈迹斑斑,庭院里的草木因长期缺乏打理而显得有些疯长,透着一种繁华落尽后的寂寥。
推开沉重的橡木大门,一股陈旧的、混合着灰尘和木质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积着薄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家具大多蒙着白布,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幽灵,诉说着往日的喧嚣与如今的沉寂。
沈星澜对这里记忆不深,母亲去世后,她与外祖父关系疏离,鲜少踏足。此刻置身其中,一种莫名的沉重感压上心头。
“你想从哪里开始找?”陆砚深跟在她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旷的客厅,如同评估战场环境的指挥官。
“去书房吧。”沈星澜指向一楼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外祖父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
书房比想象中更加凌乱。顶天立地的书架上塞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大多与珠宝、历史、艺术相关。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文房四宝依旧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和墨锭的味道。
两人分工合作,沈星澜负责检查书桌和文件柜,陆砚深则审视书架和可能存在的暗格。沈星澜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里面多是些寻常的文具、印章和泛黄的公文。在最底层一个上了锁的抽屉前,她停住了。这个锁看起来很老旧,但异常坚固。
陆砚深走过来,观察了一下锁孔,从随身携带的、功能齐全的钥匙串中选了两件特制工具,俯下身,耐心而专注地操作起来。不过片刻,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锁被打开了。
沈星澜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平静,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前在国外读书时,跟一个锁匠朋友学过一点。”
抽屉里没有文件,只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紫檀木盒。木盒本身没有上锁,沈星澜轻轻打开,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叠用丝带系好的旧信笺,以及几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她拿起最上面那本笔记本,深褐色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露出内里的浅色。她解开丝带,翻开来。里面是外祖父苍劲有力的笔迹,记录的多是些博物馆运营的思考、珠宝鉴赏的心得,以及一些日常琐事。
她一本本地快速翻阅,陆砚深也拿起另一本查看。时间在寂静的翻书声中流逝。
突然,沈星澜的动作停住了。她手中的这本笔记本,内容在中间部分戛然而止,后面有大量被整齐撕掉的痕迹。而在最后残存的几页里,她看到了一段用不同于之前笔迹的、更显急促和沉重的文字写下的内容,日期标注在顾晚秋去世后不久:
“……错误已铸成,无法挽回。晚秋那孩子……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砚深那孩子。沈陆两家的牵扯,竟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加深……”
“拉斐尔的血脉与秘密,是福亦是诅咒。‘北极星’必须隐匿,直到……或许星澜可以?她还小,不该卷入……”
“他们还在找那样东西……不能让他们得逞。必须守住最后的底线,哪怕付出一切……”
文字在这里再次中断,后面又是被撕掉的痕迹。
“他们”是谁?“那样东西”又是什么?外祖父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顾晚秋和陆砚深的事?拉斐尔血脉的秘密是什么?“北极星基金”为何要隐匿?
这段残缺的日记,非但没有解答疑惑,反而引出了更多、更深的谜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沈星澜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将日记递给陆砚深。
陆砚深接过,快速浏览,当他看到“对不起晚秋”、“对不起砚深”那几行字时,下颌线骤然绷紧,眼神瞬间沉郁下去,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他握着日记本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外祖父承认与顾晚秋之死有关,对沈星澜的冲击依然是巨大的。她感到一种混杂着愧疚、困惑和沉重的无力感。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声音干涩。
陆砚深合上日记本,抬眼看她。他眼底翻涌着黑色的风暴,但那风暴在触及她苍白的脸色和带着一丝无措的眼神时,强行压抑了下去。
“与你无关。”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界定,“那是上一代人的事情。”
他没有迁怒,反而在第一时间划清了界限,将她从这沉重的罪疚感中剥离出来。这份理智与克制,让沈星澜的心微微颤了颤。
“这个‘他们’,和现在针对我们的,应该是同一批人。”陆砚深将注意力拉回现实,分析道,“他们在找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很可能就是你外祖父必须守住‘最后的底线’。它可能就藏在星辉博物馆,或者……与那枚‘月影璇玑’胸针有关。”
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星辉博物馆。
“我们必须尽快去博物馆。”沈星澜压下心头的纷乱,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真相多么沉重,她都必须面对。
“嗯。”陆砚深颔首,他将那本残缺的日记本和其他几本可能相关的笔记本一起放入木盒,准备带走。“这里不宜久留。”
离开书房时,沈星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布满尘埃和秘密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糜,仿佛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往事,正挣扎着想要重见天日。
老宅深处的秘密日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黑暗、更复杂过往的大门。前路迷雾重重,但并肩而立的两人,眼神唯有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