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项目谈判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技术壁垒攻坚阶段,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双方团队唇枪舌剑,每一个条款、每一个数据都反复拉锯。陆砚深坐在主位,眉峰紧锁,全神贯注,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就在他即将抛出己方核心筹码,准备一锤定音时,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
通常情况下,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中,他的手机永远处于静默状态。但唯独设置了沈星澜的特别提醒,无论何时何地,提示音都会响起。这是他给予她的,独一无二的通道。
他目光扫过屏幕,看到那简短的、来自沈星澜的三个字——“我们,暂时分开冷静一下吧。”
刹那间,仿佛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心脏,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博弈算计,都在他脑海中瞬间抽离、凝固。会议室里明亮的灯光变得刺眼,对手据理力争的声音变得模糊遥远。他只能清晰地看到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理智上。
分开?冷静?
为什么?
是因为他这次临时出差?还是因为……苏晚晴?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恐慌、愤怒和巨大失落的情绪,如同海底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猛烈爆发,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虬起。
“陆先生?”一旁的助理察觉到他的异常,低声提醒。
陆砚深猛地回过神,眼底是尚未褪去的猩红风暴。他“霍”地站起身,动作之大让沉重的实木座椅向后滑出刺耳的噪音,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抱歉,各位。”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濒临失控的紧绷,“我有极其紧急的私人事务必须立刻处理。接下来的谈判,由我的副手全权负责。”
他甚至没有去看谈判对手惊愕错愕的表情,也没有理会助理试图递上来的后续文件,抓起桌上的手机和外套,如同被激怒的猎豹,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会议室,留下满室死寂与面面相觑。
“立刻安排飞机,回A市!现在!马上!”他一边快步走向电梯,一边对着紧随其后的、负责欧洲事务的另一名助理低吼,声音里的焦灼与戾气几乎凝成实质。
“陆董,可是这边的谈判……”
“我说,现在!立刻!”陆砚深猛地回头,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助理瞬间噤声,冷汗涔涔地开始打电话联系机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对陆砚深而言,是从未有过的煎熬。他一遍遍拨打沈星澜的电话,始终是关机状态。他联系别墅的管家,得知她昨夜并未回家。他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脉和资源,终于在飞机落地前,确认了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星辉博物馆,并且,她整夜未出。
她宁愿独自待在冰冷空荡的博物馆,也不愿回那个他们共同的家。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飞机一落地,他甚至等不及司机将车开到停机坪,直接上了最近的一辆安保车,油门踩到底,一路风驰电掣,无视所有交通规则,朝着星辉博物馆狂飙而去。
清晨的博物馆,尚未对外开放,四周一片寂静。陆砚深用力拍打着厚重的玻璃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回荡。
值班的安保人员认出是他,吓了一跳,赶紧开门。
“星澜呢?”陆砚深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眠和极度的焦虑而沙哑不堪,眼底布满血丝,样子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沈馆长……她在顶层资料室。”安保被他这副样子吓到,结结巴巴地回答。
陆砚深几乎是撞开了资料室的门。
沈星澜坐在靠窗的地板上,身上还穿着昨天参加茶会的那条裙子,外套随意丢在一旁。她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长发披散,背影单薄而脆弱。晨光透过高窗,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冷清的光晕。
听到巨响,她缓缓抬起头。
一夜未眠,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那双总是清亮冷静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空洞。看到是他,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星澜……”陆砚深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几步冲过去,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别碰我。”沈星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屏障。
陆砚深的手僵在半空。
她看着他,看着他风尘仆仆、眼底猩红、下巴冒出青色胡茬的狼狈模样,心中不是没有触动,但那巨大的疲惫和失望,如同厚重的冰层,将那一丝触动牢牢冻结。
“为什么?”陆砚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不解,“是因为苏晚晴?我可以解释!我和她早就过去了!我……”
“解释什么?”沈星澜打断他,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慌,“解释她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每一个我在的场合?解释她为什么会知道你不喜欢我参加那种‘无聊’的社交?解释她为什么会拥有我的行踪,甚至能精准地在我独自一人时出现?”
她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在陆砚深心上。
“砚深,我相信你和她的过去已经结束。”沈星澜看着他,眼神哀伤而清醒,“但我无法相信,她会就此罢休。而我,也厌倦了这种需要时时刻刻去证明、去防备、去应对她那些层出不穷手段的生活。”
她站起身,因为久坐而微微晃了一下,陆砚深下意识想去扶,却被她躲开。
“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它不应该是一场战争,需要不断地巩固防线,击退入侵者。我累了,陆砚深,真的很累。”
她拿起自己的包和外套,绕过他,朝着门口走去。
“所以,就按我说的,我们暂时分开,彼此冷静一下吧。”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陆砚深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他从未如此刻般恐慌,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指缝中流失。
“星澜!”他猛地转身,对着她的背影低吼,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别走!”
沈星澜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却没有回头。
“给我一点时间。”陆砚深几乎是咬着牙承诺,“我会处理好苏晚晴的事,我会给你一个绝对清净的环境。我保证!”
沈星澜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资料室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陆砚深独自站在原地,清晨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孤寂。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追妻火葬场”的滋味——那是一种混合着无力、悔恨、恐慌和巨大失落的,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烈焰。
而他深知,这场火,才刚刚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