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东北方向,约一日路程的官道旁,一家看似寻常的客栈天字号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疏离青年那张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薄冰的侧脸。他刚刚听完了紫袍墨老低声汇报的两条最新情报:一是狄仁杰奉旨回京主持春闱;二是太平公主已秘密派遣人手南下,意图构陷张谏之。
他端坐在窗边,并未看向墨老,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黑玉棋子,正对着面前一张空无一物的棋盘,仿佛在独自推演着无形的局势。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官道上偶尔传来的车马声,而室内,只有他清冷如玉磬般的声音缓缓响起:
“任命狄仁杰位这次春闱的主考官,春闱这台戏,才算真正开了锣。”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指尖的黑子轻轻落在棋盘某个虚拟的交叉点上,“至于太平公主……呵,果然沉不住气了。”
他微微侧头,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却照不进那潭底深处的寒意:“女人的嫉妒,是这世上最无理智,也最易利用的刀。”
墨老垂手而立,恭敬询问:“主人的意思是?”
疏离青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她既然想烧这把火,我们便帮她添足柴,再扇点风。让她那点见不得光的私怨,烧得更旺些。”
他放下棋子,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让我们在江南的人,暗中‘协助’一下公主派去的那些蠢货。确保他们的构陷……能更快、更狠地落到张谏之头上。最好,能逼得他走投无路,或者……让他‘意外’发现,想要他命的,是高高在上的太平公主殿下。”
他的意图狠辣而清晰——不仅要借刀杀人,除掉可能碍事的张谏之,更要顺势将太平公主这把“暗火”引燃,甚至将其龌龊行径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待到时机成熟,”疏离青年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残酷,“不妨让一些‘确凿’的证据,‘无意间’流到狄仁杰,或者……某些御史的手中。让他们去弹劾,去闹。”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神都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与距离,看到了那座辉煌而压抑的皇城。
“武曌不是最看重她的武周天下,最忌惮有人动摇她的统治吗?”他嘴角微扬,轻声呢喃道,话语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嘲讽。
他仿佛能看到武曌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威严而不可侵犯,然而在这看似坚不可摧的外表下,是否隐藏着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宠溺与纵容呢?
“若让她知道,她的亲生女儿,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竟然动用私刑,构陷朝廷命官,干涉地方司法,甚至可能为了灭口而掀起更大的波澜……”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仿佛在黑暗中窥视着这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让武曌的女儿如此不顾一切?而这位刚愎自用的女皇,又会如何抉择呢?是选择保护她的女儿,还是为了她的江山社稷,毫不犹豫地“大义灭亲”?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武曌的心思如同深不可测的海洋,让人难以捉摸。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冰冷如刀:“就算她最终压下此事,母女之间的裂痕也已种下。这,对我们而言,就够了。”
“去吧,”他对着墨老微微颔首,“让我们的人见机行事。这把由太平公主亲手点燃的火,我们要让它,烧到该烧的地方去。”
命令下达,平静无波。岭南的这位首领,如同最高明的棋手,轻描淡写间,便将对手(太平公主)的恶毒心思,化为了自己棋局上的一步杀招。江南的张谏之,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为了多方势力角力、随时可能被碾碎的棋子,处境愈发凶险。而神都的风暴,也因这远在江南的算计,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