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安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不远云芝生前房间的方向——那里还隐隐亮着一盏长明灯,像在无声提醒着云芝的离去。
周珩安他的心猛地一沉,那句涌到嘴边的真心话瞬间被压了回去。
他轻轻握住宋霁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的伤口上移开,声音比方才更柔和了几分:“起风了,夜里凉,公主还是早些回屋子吧,早些休息才能养足精神。”
他没说出口的是,方才看见她眼底的自责,他突然想起了云芝——云芝的死对宋霁打击多大,他比谁都清楚。
今夜救他出来,她定是强撑着悲伤在周旋,若再让她为自己的伤耗神,若再让她想起云芝离世的遗憾,这份悲痛只会在她心里刻得更深,永远都解不开。
宋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灵堂方向,眼底的温柔瞬间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怅然。
她知道周珩安是在为她着想,也知道云芝的死会是她心里永远的结,可此刻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人,她还是忍不住轻声道:“我再陪你站一会儿……你刚回来,定还有些不安。”
“我没事。”周珩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有公主在,我哪里会不安。倒是你,连日为云芝的事操劳,再吹夜风,怕是要着凉。”
周珩安他一边说,一边扶着宋霁的胳膊,慢慢往寝殿方向引,“听话,先回屋,有什么事,明日再议也不迟。”
他望着宋霁渐渐放松的肩膀,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动容了,动容于她的温柔,更心疼她的隐忍。
只是这份动容里,还藏着对云芝的惋惜,藏着对她心结的担忧,沉甸甸的,压在心底,让他不敢再放任自己沉溺于此刻的暖意。
廊下挂着的竹帘被晚风掀起一角,带进些运河边潮湿的水汽。
周珩安先将情绪压了压,才转向窗边凭栏的宋霁:“公主,今日吴林那边问出的东西确实有用的不多,但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他上前半步,声音放得平缓:“只是能确定,杀害叶霜华的凶手,与吴林脱不了干系——他虽没直接认,可提到叶霜华名字时,指节都在泛白,眼神也躲躲闪闪的,定是藏了事。”
宋霁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仍落在远处黑沉沉的夜空里,偶尔传出一些雪风吹叶子的响声,倒让这夜更显安静。
“吴林不过是个跑腿的,背后定有主使。”她语气淡淡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的木纹,“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沉默了片刻,她才又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云芝虽然……虽然走了,如今叶霜华也死了,按理说,该松口气才是。可实话实说,心里好像并没有那么痛快,反倒空落落的。”
周珩安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鬓边碎发被风拂得动了动,眼底那点藏不住的怅然,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满是心疼。
他往前走了走,与她并肩站在窗边,声音放得格外温和:“公主,报仇从来不是为了‘痛快’,不过是为了给走了的人一个交代。如今线索虽慢,却在往前推,您放心,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也会有个圆满结束的。”
宋霁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脸转了转,避开了他的目光。
廊下的灯笼晃了晃,暖黄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尾悄悄泛红的痕迹——她不想让周珩安看见自己的脆弱,可心里那点委屈与难过,在这安静的夜里,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
“那你觉得,叶霜华走时,走的甘心吗?” 良久后,宋霁开口了。
周珩安微微一怔,随即认真思索起来。“叶霜华知晓自己身处危险,所以不管他甘不甘心,心理上应当都是有所准备的。”他缓声说道,目光落在远处,似在回忆叶霜华的种种。
宋霁立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着垂落的纱帘,晚风将她的裙角轻轻掀起,又落下。
她轻轻咬着唇,唇瓣被夜风浸得有些凉,眼神却裹着化不开的复杂:“她不是个好人,算计过旁人,也搅进过纷争,可这一生,说到底也是被乱世裹挟着走,连个能好好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如今就这么走了……”
话音顿了顿,她抬眼望向庭院里那棵老槐树,枝桠在月光下映出斑驳的影,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卷走:“如果是我,困在这些勾心斗角里,到最后我是这么个结局,我好像不会甘心的。”
周珩安就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月光落在他肩上,将他的轮廓衬得柔和了些。
他看着宋霁眼底藏不住的悲伤,那情绪像落在心尖的雪,轻轻化开来,漾起满溢的怜惜。
他想开口安慰,却又怕打断她的思绪,只悄悄往前挪了挪,替她挡了些迎面来的晚风:“她的事,我们不会就这么算了。就算是为了让她走得明白,也会把背后的事查清楚。”
宋霁忽然转头看向他,月光正好落在她眼底,映出一点细碎的光。
她定定地望了他片刻,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周珩安,有时候,你真的让我不安心……”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别开了眼,怕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尾。
周珩安的心猛地一揪,他没再犹豫,伸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格外温暖,能将她指尖的凉意一点点焐热。“公主,我能保护好自己。”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而我所说的事情,就绝不会食言。”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手背,声音放得更柔:“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你好好的,我心里才踏实,才没有牵挂。”
宋霁望着他认真的眉眼,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那点不安像是被晚风卷走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