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怔着，车外忽然传来几声虫鸣，细碎又清亮，倒让这夜添了些活气。
宋霁抬手掀开帘角，见马灯的光里飞着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像把白日的碎金揉进了夜里。
她望着那点微光，紧绷了半日的肩背忽然松了些，轻声对自己说：“明日再寻些花籽来，种在云芝坟前，她定是喜欢的。”
话音落时，马车恰好转过一道弯，前方隐约能望见城镇的灯火，昏黄的光团连成一片，在夜色里暖融融的。
夜晚
五月底的扬州，日头沉得迟，宋霁刚踏着残霞余晖离宫，天便渐渐漫上了一层薄纱似的暮色。
晚风裹着运河边湿润的水汽，混着街边酒肆飘来的糟香，轻轻拂过朱红宫墙，落在廊下挂着的玉磬上，叮当作响。
阿桃守在寝殿门口，见宋霁的身影转过雕花回廊，立刻提着裙摆小跑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公主！您可算回来了——方才您离宫不到半个时辰，周老夫人府上就遣人送了盒糕点来，说是新蒸的藕粉糕，还热乎着呢。”
宋霁抬手拢了拢肩上的月白披风，指尖触到微凉的锦缎，脚步未停，径直往室内走：“知道了，让小厨房先拿进来吧。”
“可……”阿桃跟着她跨过门槛，声音低了些，带着犹豫，“现在已放了好些个时辰，虽在凉阁里镇着，可这春夜也有潮气，怕糕点回了软，失了原本的清甜。”
宋霁走到紫檀木桌案前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案上插着的几枝晚樱，但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粉白花瓣还带着露水的润意，映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倒添了几分雅致。
她抬眼看向阿桃，语气温和却坚定：“无妨，拿进来吧。周老夫人还记挂着我，这份心意比糕点本身更金贵，哪能因为放凉了就辜负。”
话音刚落，两个穿婢女便熟练地在四角的铜灯里添了新的灯芯，点亮了几盏琉璃灯。
暖黄的光透过灯罩洒下来，落在宋霁的发间。
阿桃应了声，快步去廊下传话，不多时便捧着个描金漆盒回来，盒盖还没掀开，就有股淡淡的藕香混着桂花蜜的甜意漫出来。
她小心翼翼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指尖轻轻叩了叩盒边：“公主您瞧。”
宋霁伸手掀开盒盖，只见六块莹白的藕粉糕码得齐整，糕面上还嵌着几颗殷红的蜜枣，映着琉璃灯的暖光，瞧着便讨喜。
她捏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那股子清甜混着水汽的润意，倒真不像放了三个时辰的模样。
正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叩，贴身侍女青黛捧着个白瓷盏进来，声音细柔：“公主，方才周府的管事还说，老夫人怕您吃糕腻着，特意让小的把这碗冰镇莲子羹热了送来，配着糕点正合适。”
宋霁接过瓷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了几分。她用银勺舀了口莲子羹，清甜的滋味顺着舌尖漫开，又咬了口藕粉糕，软糯的糕体裹着蜜枣的甜香，竟比刚蒸好时多了几分温润。
她抬眼看向窗外，夜色已浓，檐角的宫灯在风里轻轻晃动，映得庭院里的芭蕉叶愈发青翠，忍不住轻声道：“周老夫人这份心，倒比这春夜的月色还暖。”
宋霁放下手中咬了半块的藕粉糕，指尖还沾着些糕粉，她侧过头看向立在一旁的阿桃，声音里带着几分叮嘱：“这几日你再帮我留意些物件，还有扬州城南那家的竹编摆件，改日我亲自登门去看她。”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寻。”阿桃连忙应下，手里悄悄把方才取糕点时弄乱的桌布又理了理。
宋霁指尖无意间扫过桌案，目光落在那几枝晚樱上——方才只顾着看糕点，倒没细究这花的来历。
她轻轻蹙起眉，指腹蹭过一片带着细绒毛的花瓣：“对了，这桌上的花是哪儿来的？宫里头今日并未送新贡的花枝。”
“是……是林公子府上的人午后送来的。”阿桃垂了垂眼，声音放轻了些，“送花的小厮还说，是林公子见近日扬州晚樱开得好，特意挑了几枝最艳的，说给公主添些景致。”
“林公子？”宋霁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指尖顿在花瓣上，“我与他平日里往来甚少，怎么突然想起送花来？”
阿桃偷偷抬眼瞧了瞧她的神色，斟酌着开口：“许是……许是林公子听说前些日子公主为宫中之事发愁，知道您素来爱花，便想着送几枝来，让您看着舒心些，也好抚慰抚慰情绪。”
窗外的夜风吹得檐角的宫灯轻轻晃了晃，暖黄的光落在宋霁脸上，她望着那几枝开得正好的晚樱，指尖轻轻捻了捻，没再说话，殿内只余琉璃灯芯偶尔爆出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