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佑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潮湿的晚风裹挟着雨气涌入殿内,吹得烛火剧烈晃动。他望着漆黑的夜空,眸色深沉:“周珩安……当真是胆子越养越肥。”
他抬手召来暗卫,声音冷冽:“加派人手去扬州,暗中护着公主,若见周珩安有异动,不必禀报,先拦下再说。另外,查清楚云芝中毒的具体缘由,还有周珩安内部出了什么纰漏。”
暗卫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雨幕中。
宋承佑重新关上窗,殿内烛火渐渐平稳,只是他眼底的忧虑,却如窗外的雨一般,久久未散。
扬州
次日清晨,暑气尚未蒸腾,天光破开薄雾,将扬州行宫的飞檐斗拱染得透亮。穿堂风裹着荷塘的水汽掠过,掀动廊下悬着的竹帘,簌簌声响里,倒驱散了六月上旬的几分燥热。
行宫西侧的观荷亭里,宋霁正临栏而坐,指尖捏着卷《诗经》,目光却未落在书页上。
昨夜周珩安提及的那处隐秘宅院,像块石头压在宋霁她心头。檐角铜铃轻晃的当口,急促的脚步声自石子路传来,阿桃提着染了泥点的裙摆奔至亭前,发髻散乱,眼下泛着青黑,显然是彻夜未歇。
“公主!查到了!”阿桃扶着亭柱喘着气,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那宅子的主人,是康平王手下的朱管家!”
宋霁闻言猛地抬眼,手中书卷“啪”地合起。她起身走到亭边,望着塘中亭亭玉立的荷叶,碧色叶片间,数枚粉白花苞正裹着晨露含苞待放,却半点入不了她的眼:“朱管家?他不过是个下人,又不是扬州人,没有康平王的示意,怎会在这扬州买一座宅子!”
风掠过水面,吹得她鬓边碎发轻扬,眼底的冷意却更甚。
宋霁她回头看向阿桃,见她衣摆沾着墙灰与草屑,袖口还磨破了个小口,显然是翻墙查探时弄的,不由放软了语气:“那宅子里,当真已经人去楼空了?”
“是!”阿桃用力点头,声音却因疲惫低了几分,“我翻进去仔细看了,桌椅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灶房里连点米粮都还剩着,不过已经生了虫,所以……瞧着像是走得极匆忙,连收拾的功夫都没有。”
宋霁沉默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心:“辛苦你了,折腾了一整夜。先下去换身干净衣裳,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我先好好想想吧。”
阿桃见公主眼底带着心疼,心中一暖,忙屈膝行礼:“谢公主体恤,那阿桃先行告退,若有急事,公主只管让人唤我。”说罢,又轻轻退了出去,脚步比来时轻缓了许多。
亭内复归安静,只余风拂荷叶的轻响。
宋霁望着塘中花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卷边缘。
风裹着淡淡的荷香掠过亭子,宋霁缓缓走回石桌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石面。
脑海里反复盘旋着阿桃方才的话,那个记忆里永远温和含笑、会在她幼时递来糖糕的二皇兄宋靖知,此刻却像蒙了层看不清的雾——康平王,朱管家,人去楼空的宅院,这些碎片拼在一起,竟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先是周珩安,那个曾与她默契相投的人,言行间渐渐藏着掖着;如今连血脉相连的二皇兄,也成了迷雾后的影子。扬州这方水土,似是将她熟悉的一切都悄悄换了模样,只剩满心疑窦沉甸甸压在心头。
她垂眸看向桌案上那只描金漆盒,盒中静静躺着支银簪,那簪子晨光下泛着冷光——这是此前追查线索时寻到的物件,如今却成了勾连起更多谜团的引线。眉头拧得更紧,指节不自觉地攥起,连带着呼吸都沉了几分。
“春画。”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亭侧侍立的婢女春画闻声,连忙轻步上前,垂首躬身,声音柔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奴婢在呢,公主有何吩咐?”
宋霁抬眼,目光落在春画恭顺的侧脸上,眉间的褶皱稍稍舒展了些,语气也缓了几分:“你替我跑一趟辰平王府,问问皇叔我委托他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是,奴婢遵旨。”春画应声,又轻轻福了福身,“那奴婢这就动身,定将公主的话一字不差地传到。”
待春画的身影消失在花木掩映的小径尽头,宋霁才重新看向盒中的银钗。
宋霁她一个人独坐在亭子中央,想着……发生的这么多事情,会不会有着什么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