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旱烟袋和劣质香烟的味道混在一起,呛得刚进门的李丽丽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李建国正用钢笔敲着桌沿,试图让七嘴八舌的干部们安静下来,看见徐慎和李丽丽进来,他烦躁地挥了挥手:丽丽,你说说,你年轻人脑子活,觉得咱村能搞啥经济?
李丽丽往徐慎身后缩了缩,吐了吐舌头笑道:爸,您跟叔伯们在村里干了一辈子,连你们都找不着门道,我一个刚高中毕业的丫头片子,哪能想出啥好主意?她这话半真半假,眼睛却瞟着徐慎,示意他赶紧开口。
李建国脸上的期待顿时垮了下去,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急病乱投医,找两个毛头小子来凑什么热闹。行了行了,你们俩......他话没说完,就被徐慎打断了。
徐慎往前跨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有个想法,要是能成,说不定真能把咱村经济搞活,也能解决咱们村的评比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李建国愣了愣:小徐?你有啥想法?
徐慎定了定神,目光扫过在场的干部们:咱村后那片青峰山,漫山遍野都是野山茶,这事大家都知道吧?
生产队长老孙嗤笑一声:知道啥用?那玩意儿又苦又涩,除了家里揭不开锅的每年摘点煮茶喝,谁待见?
那是因为你们不会炒!徐慎提高了声音,我去年闲着没事,摘了些嫩芽试过,只要掌握好火候和手法,炒出来的茶清香回甘,比镇上供销社卖的那些大路货强多了!
张安民摸着下巴,将信将疑:小徐,你可别吹牛。我也摘过,回家让老婆子炒了,那味道......啧啧,跟喝黄连水似的,根本咽不下去呀。
张叔,那是您家婶子没掌握好方法。徐慎语气肯定,野茶嫩叶采摘有讲究,得是芽头,炒制的时候要控制好锅温,杀青、揉捻、干燥,每个步骤都有门道。我从书上看到过制野山茶的步骤自己也炒过几次,保证炒出来的茶不一样!
他越说越激动,走到墙边,指着墙上的标语:咱村别的没有,这野山茶可是老天爷赏饭吃!邻县茶厂收野生茶青,一斤能给到两块五,比种玉米划算多了!要是我们自己炒制加工,做成品牌,价格还能往上翻!
品牌?顾小琴眨着眼睛,啥叫品牌?
就是给咱们的茶起个名字,包装一下,让人一看到就知道是青山村的茶。徐慎解释道,不需要太多本钱,嫩芽是山上长的,柴火是地里捡的,主要就是费点人工。我算了算,一户人家每天摘个十斤八斤,一个月下来也能多挣百八十块。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干部们面面相觑。这个想法听起来简单,可从来没人往这上面想过。刘德胜挠了挠头: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城里人爱不爱喝咱这土茶?
那就先做一批试试!徐慎立刻接话,我打包票,只要茶质好,不愁没销路。我可以去县城供销社问问门路,先拿样品给他看看。
李建国盯着徐慎看了许久,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此刻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想起王秘书说的,又想到村里一穷二白的现状,猛地一拍桌子:好!小徐,叔信你一回!死马当活马医,就按你说的办!
他看向张安民:老张,这事你牵头,让各生产队通知下去,明天开始组织人上山摘茶芽,就摘野茶树的嫩芽,越多越好!
张安民还有些犹豫:建国,这万一赔了......
赔啥赔?李建国瞪了他一眼,嫩芽长在山上也是白长,摘下来就算卖不掉,咱自己喝还不行?小徐,你需要村里帮啥忙,尽管提!
徐慎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叔,我想以村里的名义来做这事。要是我个人去收茶青、炒茶,乡亲们不一定信我。但要是村里牵头,说是搞集体经济试点,大家积极性肯定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需要一间宽敞的屋子当炒茶坊。另外,得先预支几百块钱,买些包装纸、茶罐,再送样品去县城化验、办手续。
李建国看向会计李长喜:老李,账上还有多少能动的钱?
李长喜推了推眼镜,飞快地拨拉算盘:扣除下个月的电费和五保户补助,还能挤出五百块。
五百就五百!李建国咬了咬牙,小徐,这五百块可是全村的希望,你可不能给叔搞砸了!
叔您放心!徐慎胸脯拍得震天响,要是茶卖不出去,这五百块我个人赔给村里!
散会后,李丽丽跟着徐慎走出村部,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徐慎哥,你真有把握?她有些担心,要是炒出来的茶还是苦......
徐慎停下脚步,望着远处青峰山的轮廓,那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霭,像一幅水墨画。丽丽,他转过头,眼里闪着光,我不敢说百分之百成功,但我知道这是咱村唯一的机会。
他想起刚才会议室里干部们怀疑的眼神,想起村里老少爷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我二叔二婶常说,人活一口气。青山村不能就这么穷下去。就算失败了,我也得试试!
李丽丽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变得有些陌生,又有些让人心动。她用力点点头:徐慎哥,我支持你!需要我干啥,你尽管说!
徐慎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你帮我盯着点村里通知,让婶子们摘茶芽的时候仔细点,别混了老叶子。还有,帮我找找看村里哪间屋子合适当炒茶坊。
没问题!李丽丽拍着胸脯,像个领到任务的士兵。
晚风吹过,带来山野间清新的气息。徐慎望着青峰山,仿佛已经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茶芽在阳光下闪烁,闻到了炒茶锅里飘出的清香。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好走,前方有无数未知的困难等着他。但此刻,他胸中充满了力量,仿佛只要肯努力,就能把这穷山僻壤的苦茶叶,炒出一片甜美的天地。
回到家,徐慎顾不上吃饭,就翻出家里的小铁锅和竹簸箕。那是他去年偷偷学炒茶用的家伙什。他把铁锅架在院子里的土灶上,又找出晒干的野茶芽,借着昏黄的煤油灯,一遍遍地练习着杀青的手法。
火苗舔着锅底,茶叶在铁锅中发出的声响,一股淡淡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徐慎的额头布满了汗珠,手被烫出了几个水泡,但他毫不在意。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在炒茶,更是在炒制青山村的未来,炒制他自己的命运。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青峰山的山头上。那里的野山茶,正在夜色中悄然舒展着嫩芽,等待着一场改变命运的采摘。而徐慎,也在这个夜晚,握紧了手中的锅铲,准备翻炒出属于他和青山村的第一页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