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陈伯如往常般清扫庭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株新生的玉莲吸引。
一夜之间,它周围的土壤似乎也变得不同了,松软而湿润,隐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清香,仿佛整片大地都因它的降生而焕发了新的生机。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在莲根旁的泥土上轻轻一按。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震颤从指尖窜起,仿佛触碰到了大地的脉搏,顺着他的手臂直冲血脉深处。
陈伯闷哼一声,只觉心口一阵灼热,藏于袖中的祖传铜牌竟自行滑出,烫得他手腕一缩。
他惊骇地低头看去,那枚历经数代、光滑如镜的铜牌表面,竟凭空浮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暗红色裂纹!
血脉共鸣!这是“守河人”一脉代代相传的征兆!
陈伯脸色煞白,再也顾不上扫帚,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后院的陈家祠堂。
他推开沉重的地窖门,点燃油灯,在积满灰尘的箱柜中疯狂翻找。
终于,在一个上了三道铜锁的紫檀木盒里,他拿出了一本泛黄的古籍——《河守录》。
他的手指颤抖着翻开书页,跳过那些繁复的堪舆图和祭祀仪轨,直奔最后一页的“异兆篇”。
烛火摇曳下,一行朱砂小字赫然映入眼帘:“玉莲生灰壤,命主归故乡;非劫非祟,乃主临之相。”
玉莲生于死寂灰壤,并非灾劫,而是主人归来的征兆!
陈伯手中的古籍轰然坠地,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地窖的黑暗,望向主屋的方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小姐连续七日闭门不出,并非什么旧疾复发,更不是在冒险破命,她……她是在归位!
这七天里,沈清棠确实在“静养”。
只是她的方式,超出了世间所有人的想象。
每至子时,她便会进入神秘空间,以灵泉之水蒸制药雾。
那“镇魂露”的清冽与“归息香”的醇厚,化作无形无质的药气,通过别墅早已铺设好的地暖系统,如春雨润物般,一寸寸渗入整座宅邸的地基之中。
身为守河人,陈伯对地气的变化异常敏感。
他早就察觉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起初只当是沈清棠用了什么名贵熏香安神。
可当他循着气味找到一处通风井,竟发现井口的金属滤网上,凝结出了一层比盐粒还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灵晶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此香绝非凡品!
它不仅能安抚心神,更在无声无息间,中和着因命河躁动而引发的整片区域的地磁紊乱!
为了最后一次印证自己的猜测,陈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借口关心沈清棠的身体,试探性地在她日常调理的药方中,加入了一味极为隐晦的“断河草”。
此草药性霸道,能暂时阻断人体与地脉之间的感应,是守河人用来隔绝命河反噬的最后手段。
然而,次日他去收拾药渣时,心头彻底被骇浪淹没。
药罐里,其他药材残渣分明,唯独那几根断河草的根茎,已然化作了一撮毫无生气的灰粉,仿佛被一种更高级、更蛮横的力量直接碾碎了本源。
而庭院中,那株玉莲依旧青翠欲滴,盛放得愈发骄傲,丝毫未受影响。
陈伯呆立原地,冷汗涔涔而下。
他终于彻底明白,沈清棠对命河节律的掌控,早已达到了一个他无法企及的境界。
自己这点自作聪明的小手段,在她面前,简直如同三岁孩童的儿戏。
当夜,月色如水。
陈伯独自跪在陈家祠堂的牌位前,神情肃穆。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裂开细纹的铜牌,又从供桌上拿起一把锋利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一滴滴滚烫地落在冰冷的铜牌上。
“守河人,陈氏一脉,第三十七代子孙陈伯,恭迎吾主归位。”他低下头,声音沙哑而虔诚,字字都带着血脉深处的臣服,“自此以后,愿以残躯为阶,以性命为引,奉您为主,至死不渝!”
与此同时,主卧内的沈清棠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沉浸在空间之中,观察着药田的奇妙变化。
那一片新生的“同命草”正值花期,淡金色的花粉随风飘散,竟穿透了空间的壁垒,在现实世界的庭院上空,形成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无形命阵结界,将整座宅邸牢牢护住。
时机已到。
她走到灵泉边,小心翼翼地取了三滴泉眼最深处,如熔岩般赤红的“燃河露”,将其融入一小团凝如玉髓的灵泉心髓之中。
随着她指尖灵力流转,那团玉髓迅速凝结成一颗剔透玲珑、内蕴流光的丹药。
“引命丹,成了。”
她走出空间,手中托着这枚丹药,来到了傅司寒的床前。
男人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锁。
沈清棠柔声唤醒他,将丹药递到他唇边,温言道:“只是帮你调理气血的药丸,吃了会睡得好些。”
傅司寒没有丝毫怀疑,顺从地张口将丹药吞下。
丹药入体,瞬间化作一股磅礴却温和的暖流。
他那条沉寂已久、被层层枷锁束缚的命线,在这一刻仿佛沉睡的巨龙终于苏醒,发出震彻灵魂的咆哮!
然而,预想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并未到来。
那股力量所过之处,经脉非但没有被撑裂,反而像被最和煦的春风化开了积雪,一切都发生得无声无息,润物无声。
他根本不知道,沈清棠早已用那七日的药雾,为他铺就了一条最安全、最宽阔的觉醒之路。
深夜,傅司寒忽然从床上坐起。
他双目紧闭,神情空茫,如同梦游一般,一步步走出了房间,穿过走廊,径直来到了庭院中央。
他停在那株玉莲前,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在花心那一颗饱满的莲子上。
刹那间,莲子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金光!
光芒在半空中投射出一段古老而血腥的幻影:一座燃烧着滔天烈焰的祭坛之上,沈清棠一身玄衣,神情冷峻如冰,手中竟握着两柄锋锐无匹的双刃。
在万众朝拜的背景下,她一手将其中一刃决绝地刺向自己的心口,另一刃则快如闪电,直指对面那个与他容貌一模一样的男人的眉心!
一个冰冷、决绝,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宣告,响彻在傅司寒的脑海里:“我以我命燃河,我以你命开道——双命共主,永契不堕!”
“不——!”
傅司寒猛然惊醒,幻影瞬间破碎。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迷茫被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所取代。
他发疯似的冲回主屋,一脚踹开沈清棠的房门,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她死死地、紧紧地抱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不准……”他抱着她,身体因后怕而剧烈颤抖,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不准一个人上那个祭坛……听见没有?!”
窗外,庭院中的莲子光芒缓缓隐去,恢复了平静。
而在无人注意的地面上,一道之前因灵气滋养而愈合的裂痕,再度悄然崩开,并以一种不祥的速度,向着宅邸深处那条沉睡的龙脉中枢,无声地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