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内室,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惊骇与仓皇,手中的平板电脑被他死死攥着,仿佛那是什么能决定生死的判词。
“大小姐!”
沈清棠正临窗而坐,指尖轻捻着一枚翠绿的叶片,神色淡然,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她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那份从容与陈伯的惊惶形成了鲜明对比。
傅司寒如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侍立在她的轮椅之后,深邃的黑眸中不起一丝波澜,唯有在视线扫过陈伯时,才透出几分冷厉的警告。
“您看!”陈伯将平板电脑高高举起,屏幕上赫然是一张心脏部位的ct扫描图。
那颗跳动的心脏轮廓清晰可见,然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块死死嵌入左心室的玉片!
它与血肉几乎融为一体,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用锋利的边缘切割着周围的组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
沈清棠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屏幕上。
刹那间,她左边的瞳孔深处,一缕淡金色的光芒如流水般悄然转动。
在她的视野里,眼前的ct图瞬间被无数条虚幻的丝线所覆盖。
那些丝线,细如蛛丝,灰败暗淡,从沈元昭心脏那块玉片中蔓延而出,却并未连接向任何活物,而是诡异地刺入虚空,仿佛在从另一个维度汲取着什么。
她顺着其中一条最粗的丝线追溯而去,眼前竟浮现出一座座冰冷的墓碑,上面赫然刻着沈家历代先祖的名讳!
那些早已逝去的亡魂,他们残存于世的最后一点命数,正被这条丝线源源不断地抽取,汇入沈元昭的心脏,通过那块邪玉,转化为他苟延残喘的生机!
他根本不是靠自己活着,他是一只寄生在沈家百年尸骨上的蛆虫!
“原来如此……”沈清棠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以血脉为引,抽取死者残命续命……难怪他费尽心机要我回沈家。沈家这一代,只有我的命格最强,最纯粹。我是他准备好的最后一道,也是最滋补的一道‘祭品’。”
话音未落,身后的傅司寒高大的身躯猛然一僵。
他那双沉寂的眼眸中掀起滔天巨浪,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沙哑气音。
他不能说话,却用这个动作,用那双写满急切与阻止的眼睛,疯狂地向沈清棠示意——危险,不要靠近那个人!
然而,沈清棠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仿佛在说:别怕,看我的。
就在这时,一张鎏金请柬被恭敬地送了进来。
沈家以雷霆之势向全球媒体发布公告:为庆贺沈家大小姐沈清棠认祖归宗,三日后将于沈家祠堂举行祭祖大典,以告慰列祖列宗。
消息一出,全网哗然。
紧接着,沈老夫人更是假惺惺地接受采访,对着镜头叹息:“清棠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我怕她那身子骨,到了祠堂那等庄重之地,会冲撞了先人,惊扰了列祖列宗的安宁啊。”
这番话里的潜台词恶毒至极,几乎是明着告诉所有人,沈清棠是个不祥的病秧子,连进自家祠堂的资格都没有。
舆论瞬间被点燃,无数网友怒斥沈家冷血无情,伪善至极!
“陈伯。”沈清棠看着网络上的腥风血雨,神色平静地吩咐道。
“大小姐,您说。”
“去,备一顶软轿。”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再替我回复沈家和媒体,就说我病体难行,祭祖那天,需要人将我抬进祠堂,方能显我沈家孝道。”
此言一出,陈伯和傅司寒皆是一愣。
用他们的话来堵他们的嘴,让他们亲手将她如女王般“抬”进那个试图羞辱她的地方!
高,实在是高!
祭祖大典当日,沈家祖宅外车水马龙,全球媒体的长枪短炮对准了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等待着这场豪门大戏的开场。
辰时正,一顶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青呢软轿,在万众瞩目中,由四个黑衣保镖抬着,缓缓行来。
而亲自走在轿旁,一手虚扶着轿杠的,竟是那位传闻中权势滔天,神秘莫测的傅家家主,傅司寒!
他一身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之处,连最喧嚣的记者都下意识地噤了声。
他竟亲自为她护驾!
软轿内,沈清棠闭目养神。
在轿子即将抵达祠堂门口时,她指尖微动,一滴晶莹剔透,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灵泉液悄然出现,无声地混入了轿帘垂落的露珠之中。
轿身轻晃,那滴混合了灵泉的露水,顺着丝帘滴落,渗入青石板的缝隙,沿着地底古老的水脉,悄无声息地流向了祠堂的地基深处。
那里,埋葬着沈家数百年来,因“试药”而枉死的无数药奴的尸骨。
他们是沈家医药帝国辉煌之下,被遗忘的牺牲品,怨气冲天。
沈清棠的右眼,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闪过一抹幽光。
她“看”到,地底深处,那无数被禁锢的,代表着药奴残命的丝线,如一张沉睡的巨网,在灵泉的滋养下,瞬间被唤醒!
一根根丝线亮了起来,齐齐调转方向,如百川归海,精准无比地指向了祠堂正中央,那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
“吉时到!”
祠堂内,德高望重的族老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弃女沈清棠,上前受训!”
这一声“弃女”,充满了刻骨的羞辱与轻蔑,回荡在庄严肃穆的祠堂里。
所有沈家族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冷笑。
轿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掀开,沈清棠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一身素衣,脸色略显苍白,却丝毫不见病弱之态,反倒衬得那双眼眸愈发清亮,宛如寒潭秋水,深不见底。
她缓步而入,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青石地砖,都会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一缕缕淡金色的液体从缝隙中缓缓渗出,带着一股古老而纯净的气息。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她距离那高耸的牌位林仅剩三步之遥时!
“咚!”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死寂的祠堂!
所有人骇然抬头,只见摆在最顶端,代表着沈家始祖的牌位,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按下,猛地向前一倾,重重地“跪”倒在了供桌之上!
这还没完!
仿佛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阵爆响,从始祖牌位开始,第二排,第三排……所有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竟接二连三地自行倾倒,层层叠叠地朝着沈清棠的方向,“跪”伏于地!
木屑纷飞中,那块被始祖牌位压在最下方的红木供桌上,竟凭空浮现出几个深红色的血字,字迹扭曲,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愤怒——
欺命者,不配立宗。
满堂死寂!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
“妖术!这是妖术!”沈元昭最先反应过来,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指着沈清棠怒声咆哮,“你这个妖女,竟敢在沈家祠堂……”
他话未说完,便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
沈清棠静静地立于那一片狼藉的牌位之前,仿佛万世不移的山岳。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胸口那枚早已与血肉相连的残玉。
就在指尖触碰到残玉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她的意识被猛地拽入一条奔腾不息,由无数命运丝线构成的光河之中!
命河之上,一道温柔而熟悉的身影缓缓浮现,是她的母亲。
母亲的身影有些虚幻,手中却紧紧握着半枚龙形玉印,她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慈爱与悲伤,对着沈清棠低语:“棠儿,要取出他心脏里的那块‘续命玉’,必须以血亲之手,以至纯之血为引……但代价是,你也要亲身尝一尝,被至亲骨肉,吸取命数的滋味。”
话音未落,眼前的幻象轰然破碎!
沈清棠猛地睁开双眼,呼吸微微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一抬眼,正对上沈元昭那双怨毒的眼睛。
然而,此刻那双眼睛里除了愤怒,竟还多了一丝诡异无比的笑意。
他停止了前冲的脚步,死死地盯着她,嘴角缓缓上扬,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口型说道:
“我等你……回来取。”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也就在这一刹那,一直安静站在沈清棠身后的傅司寒,只觉喉间一阵灼热。
那道从小就如诅咒般烙印在他喉咙上,让他无法言语的诡异红痕,竟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完全褪去,皮肤光洁如初。
仿佛那禁锢他多年的命运枷锁,已然断裂。
通往未来的道路,已被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