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书房内,最后一缕焚香的烟雾散尽,空气中只剩下纸灰的焦灼与淡淡的血腥味。
沈清棠盘膝坐在冰凉的地毯上,脸色苍白如纸。
一根半小时前用过的银针尚带着她的体温,被随意丢弃在一旁。
她深吸一口气,逼出指尖一滴殷红的精血,精准地滴入铜盆的灰烬之中。
古老而晦涩的音节从她唇间溢出,正是《锁魂诀》的残篇。
灰烬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骤然翻涌、汇聚,竟在盆底凝聚成一个诡异的、半睁半闭的眼形图案。
那图案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便轰然崩散,重新化为死寂的灰。
一股强烈的反噬之力冲撞着她的五脏六腑,喉头一甜,她猛地咳出一口血。
那血色极为奇特,殷红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她迅速用一方素白帕子掩住唇角,眼神冰冷——这不是她的血,是属于占据她身体的“另一个她”的。
窗外,月光被浓厚的乌云彻底吞噬,黑暗笼罩大地。
床柱上,那株同心藤新结的血色果实微微震颤了一下,从细微的果皮缝隙中,渗出一丝更加粘稠猩红的汁液。
清晨,傅家庄园的主控室内,傅司寒面无表情地看着AI筛选出的整夜监控数据。
当画面定格在凌晨三点十七分,一段长达七分三十九秒的异常数据流被高亮标注。
分析报告显示,在那段时间里,沈清棠的脑电波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形态——它短暂地分裂为两道频率、振幅完全对称,但极性却截然相反的信号流。
七分三十九秒,这个时间精准得令人心悸,与傅家密卷中记载的“镜魂交割”的极限时限分秒不差。
他沉默了许久,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情绪。
最终,他抬手,用低沉而毋庸置疑的语气下达指令:“封锁别墅三层所有区域,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另外,启用祖宅的‘静心阵’。”静心阵,以极地铁磁与百年沉香木为基,能有效压制一切精神类异常波动,是傅家用来守护魂魄不稳的族人的最后防线。
做完这一切,他亲自回到卧室,将一枚他贴身温养多年的安魂玉符,悄无声息地塞进了沈清棠的枕头底下。
他抚摸着她略显冰凉的脸颊,声音是刻意压制的温柔:“最近太累了,别总是硬撑。”沈清棠缓缓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轻轻点头。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帘下,一闪而过的讥诮却冰冷刺骨:他究竟是在防我……还是在防“她”?
当晚,沈清棠借口给自己诊脉,避开了所有监控,意识沉入随身空间。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头一震。
往日清澈见底、灵气四溢的灵泉,此刻表面竟浮起无数细如发丝的青色藤蔓。
这些藤蔓的中心,正缠绕着一株通体碧绿、根系如神经网般密布的奇特植物,它仿佛刚从沉睡中苏醒,正贪婪地吸收着泉水中的灵气。
是守魂藤!
前世,她曾耗费一半心头血来唤醒它,只为守护自己濒临破碎的神魂,可它却因灵气枯竭,未能活过三日。
没想到这一世,它竟感应到主人的魂魄之乱,自发复苏了。
沈清棠心中涌起一丝暖意,闭上双眼,将意识探向那株守魂藤。
藤蔓仿佛有所感应,轻轻舒展枝叶,一根最柔韧的藤蔓轻柔地抚过她的手腕,一段清晰的意念直接传入她的脑海:“双生非敌,同源不同归。欲斩其影,必先认其影。”沈清棠猛然睁开双眼,眼中迷茫尽散,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她从药箱中取出一支特制的药针,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右手手背的合谷穴。
剧烈的痛感如电流般传遍全身,让她瞬间精神高度集中,借着这股痛楚牢牢锚定了属于“沈清棠”的本我意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与那个盘踞在她灵魂深处的克隆体意识,进行第一次有限的、克制的对话。
三日后,一场关系到全球命运的联合国紧急视频会议召开,会议的核心议题,是要求Z国公布“幻疫”的全部真相。
沈清棠作为项目核心负责人,佩戴着一副遮住左眼的黑色眼罩,远程接入了会议。
在各国代表唇枪舌剑之际,她看似平静地听着,被眼罩覆盖的右眼,却悄然开启了能够窥探命运轨迹的命数之眼。
她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很快,她的目光锁定了其中三人。
这三位分别来自不同国家的代表,头顶的气运之线上,都附着着一抹诡异的幽蓝色痕迹——那并非机遇或厄运的象征,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是被强行植入的“意识锚点”。
她心下了然,在会议上以滴水不漏的发言拖延了时间。
当夜,她进入空间,催生出三粒通体漆黑、能扰乱心神的“忘忧籽”,巧妙地混入了以官方名义寄往各国的防疫香囊之中。
七日后,消息传来,那三名代表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噩梦中惊醒,精神几近崩溃,主动向本国安全部门供述,他们都曾受到一个神秘人的精神诱导,签署了一份出卖国家利益的秘密协议。
全球舆论瞬间哗然,矛头转向了幕后黑手。
而沈清棠在自己的书房里,正将所有相关的实验记录投入火盆,守魂藤却突然从她手腕的印记中探出一条细枝,闪电般卷住了一张即将被火焰吞噬的草图。
那是一张设计潦草的图纸,上面画着一座横跨血色河流的桥,桥下,无数妖异的血莲正在盛开。
图纸的角落,留有一行娟秀却充满绝望的题字:“彼岸非渡,乃囚。”
深夜,傅司寒的身影如鬼魅般潜入沈清棠的书房。
他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驱使他来查看她近期的笔记。
然而,书桌上所有的笔记本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化学药水味,纸张上的字迹早已被浸泡得模糊不清。
就在他失望地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其中一页的角落,在特殊的角度下,竟浮现出几个微弱的荧光字迹。
他凑近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写着:“若我成魔,请杀我。”这行字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他正欲追查这荧光字迹的来源,手腕上的特制腕表却突然发出急促的震动——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沈清棠的心率已降至危险的38次\/分,呼吸更是暂停了长达12秒,正处于深度意识剥离状态!
傅司寒脑中轰然一响,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破门而入。
卧室里,沈清棠正端坐在床沿,双眼紧闭,面无血色。
她的左手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右手则悬在半空,食指与中指并拢,竟摆出了一个为人施针的姿势。
床柱上,那枚血色的同心藤果实已经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正顺着那道缝隙溢出,沿着她的手臂,最终汇入她悬空的指尖,仿佛要通过那无形的针,刺入某个不存在的躯体。
傅司寒目眦欲裂,一个箭步扑上前,死死扣住她冰冷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低吼道:“沈清棠,回来!”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里,一边是她原有的金色,另一边却被妖异的血红所侵占,金红交错,诡异至极。
她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全然陌生的、带着一丝残忍与嘲弄的笑意。
“你说……我是她,还是她是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滴黑红色的血珠从她悬空的指尖滴落。
那滴血并未在地上散开,而是在接触地毯的刹那,迅速绽放成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血莲,又在下一个瞬间,悄然枯萎,化为一缕黑烟,消散无踪。
傅司寒的心,也随着那朵枯萎的血莲,一同沉入了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