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岭妈宫的铜铃刚敲过卯时,牌坊街的青石板还沾着露水,林伯就带着两个族丁匆匆赶来。他那件常穿的青布对襟衫沾了不少尘土,发髻也有些散乱,一进门就抓住父亲的手:“关师傅,祠堂闹鬼了!”
我刚把晾干的朱砂符纸收进木盒,闻言心头一紧。冬至祭祖那天的烟火气还萦绕在鼻尖,怎么会突然闹鬼?林伯喝了口母亲递来的凤凰单丛茶,胸口起伏着说:“祭祖后第二天,守祠堂的阿福就听见叹气声,夜里还看见个穿长衫的虚影在供桌旁打转。昨晚更邪乎,族里几个老人去祠堂点香,那虚影直接穿过了神位牌,吓得他们摔了香炉!”
陈阳背着光谱仪从里屋出来,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我昨晚监测到老城西北方向有弱灵体波动,能量很温和,不像是暗影的邪气。” 他晃了晃仪器,“说不定是先祖显灵。”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明捧着个布包走来,菩提子佛珠在掌心转得飞快:“师父让我来看看,说祠堂有执念未散的魂灵。”
林伯见了小明眼睛一亮 —— 上次找药罐时,小明就曾用佛珠感应到器物灵气。他赶紧领着我们往西湖山脚下走,沿途不断有林氏族人赶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怪事:“那虚影穿的长衫是前清的款式,和族谱上画的林老祖一模一样!”“我家阿嬷说,老祖生前最看重家族团结,临终前还说要守住祖地。”
刚走到林氏宗祠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叹息声,像深秋的风穿过窗棂。朱红大门虚掩着,门楣上 “忠孝传家” 的匾额在晨光中泛着陈旧的光泽。小明率先跨进门,突然停下脚步,佛珠转得更快了:“是先祖魂灵,怨气不重,全是牵挂。”
陈阳立刻打开光谱仪,屏幕上跳出柔和的蓝绿色波纹:“灵体能量稳定,与祠堂的地脉灵气相连,应该是滞留的先祖。” 我蹲在供桌旁仔细查看,发现桌腿上沾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白影,凑近了闻,有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旧书卷的味道 —— 那是老祠堂特有的气息。
林伯突然一拍大腿:“肯定是为了分地的事!” 他指着祠堂角落堆放的地契,“老祖传下来的三十亩祖地,最近族里闹着要分,三房的林三叔说要按人头分,二房的林二爷说该留着共种,吵了半个月都没结果。” 正说着,祠堂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供桌上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小明走到祠堂东侧的天井边,那里有口老井,井沿爬满青苔,井水清澈见底。“潮汕祠堂的井水通灵气,能照见魂灵执念。” 他从布包里取出个陶碗,舀了半碗井水,“我师父说,佛道合修能渡执念魂,念佛经安魂,画道符解结。” 他把菩提子佛珠放进碗里,佛珠立刻泛起淡淡的金光。
族老们这时全赶来了,个个面色凝重。穿藏青唐装的林三叔梗着脖子说:“分地是为了族人过好日子,老祖要是有灵,该明白我们的心思!” 话音刚落,天井里的井水突然泛起涟漪,水面映出个模糊的长衫人影,正对着林三叔轻轻摇头。林三叔吓得后退两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小明掏出张黄符纸铺在供桌上,又用佛珠蘸着井水,指尖在符纸上游走:“《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先祖执念在‘家业’,需用渡魂符解其牵挂。” 他一边念诵经文,一边画符,声音清亮悠远:“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菩提子佛珠划过符纸,留下淡金色的纹路,正是道教渡魂符的 “敕令” 纹样。
我站在一旁看得真切,符头画着佛教法轮,符身是 “化解矛盾” 的篆文,符尾坠着个小小的 “孝” 字 —— 竟是佛道元素浑然一体的独特符箓。陈阳的光谱仪突然 “嘀嘀” 作响,屏幕上的蓝绿色波纹与符纸的金光渐渐重合:“灵体在靠近,没有恶意!”
“佛道同心,化解矛盾,祖辈安心,家族兴盛!” 小明念完咒语,将符纸贴在供桌中央的神位牌上。刹那间,符纸泛出耀眼的金光,祠堂里的叹息声突然变得清晰,一个穿藏青长衫的虚影缓缓浮现,站在供桌前,面容虽模糊,却透着威严。正是族谱上画的林氏老祖!
族老们见状纷纷跪下,林伯哽咽着说:“老祖,是我们不孝,让您牵挂了!” 虚影慢慢转过身,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族老们,最后落在林三叔身上,轻轻叹了口气。林三叔脸涨得通红,突然磕了个头:“老祖,我错了!地不能分,要留着给族里共守!”
林二爷也赶紧表态:“我们成立个祖地管委会,各房派人看管,收成按人口分粮,不分地契!” 其他族老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定下规矩:祖地由族老们共同监管,所得收益用来修缮祠堂、资助族里学子。虚影听着这些话,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对着小明深深鞠了一躬,又看向族老们,像是在叮嘱什么,随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祠堂的香火中。
供桌上的烛火这时稳定下来,井水也恢复了平静,只有那张渡魂符还泛着淡淡的余温。陈阳举着光谱仪笑道:“灵体能量消散了,祠堂的灵气值比之前高了两倍!” 林伯领着族老们给小明作揖,眼眶通红:“多亏了小师父,不然我们林家真要散了!” 小明赶紧扶起他们:“是先祖护着家族,我只是做了分内事。”
中午,林伯留我们在祠堂吃饭。女眷们做了潮汕特色的 “护国菜”,还有用祖地稻米蒸的发粿,松软香甜。林三叔端来杯米酒,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是我太固执,忘了老祖‘共守家业’的祖训。” 林伯笑着说:“这也是老祖给我们上的一课,家族团结才是根本。”
我坐在天井边的石阶上,看着小明擦拭菩提子佛珠,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陈阳在一旁整理仪器,嘴里念叨:“佛道合修真是神奇,比仪器还管用。” 小明摇摇头:“不是佛道管用,是‘同心’管用。先祖牵挂的不是地,是族人的心。”
临走时,族老们送了我们每人一篮朥饼,还塞给小明一块刻着 “善” 字的玉佩:“这是老祖传下来的,给小师父保平安。” 小明收下玉佩,把菩提子佛珠放在供桌上,轻声道:“让佛珠陪着先祖,护着林家。” 供桌上的香火袅袅升起,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夕阳把祠堂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氏族人还在忙着商议祖地的事,笑声从祠堂里传出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我掏出笔记本,写下:“祠堂孤魂,执念在族,佛道合修,同心解结。” 旁边画着小明的渡魂符和泛着金光的虚影,还有那口映出人影的老井。
胸口的关公瓷像贴着皮肤,暖暖的。我想起小明说的话,先祖的庇佑从不是虚无的神迹,而是 “团结” 二字刻在骨子里的传承。只要族人们记得老祖的叮嘱,守着共有的家业,这祠堂的香火就会永远鼎盛,那些牵挂的魂灵,也总能找到安心的归宿。远处的妈宫传来铜铃的声音,清脆悠远,像是在为这份和解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