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头港的渔火刚亮起时,老林的 “闽渔 037” 号突然剧烈摇晃。他攥着舵盘的手被震得发麻,船板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有头巨鲸在用头颅顶船。咸腥的海风里混着股铁锈味,桅杆上的妈祖符突然 “嘶啦” 裂开,老林借着渔灯一看,船舷外的海面上,正浮着个篮球大的红亮圆点 —— 像只睁着的兽眼,在墨色浪涛里忽明忽暗。
“是水怪!” 甲板上的帮工阿强尖叫着扑进船舱,“刚才我看见它的影子了,比这船还长!” 老林抄起鱼叉戳向海面,叉尖刚入水就被什么东西撞得反弹回来,震得他虎口流血。船身猛地倾斜,两人抱着桅杆滚作一团,眼看就要翻船时,远处传来汽笛声,水怪的影子突然沉下去,只留下一圈圈泛着红光的涟漪。
三天后小生赶到汕头港时,码头的石板路上还晾着老林湿透的被褥。这个皮肤黝黑的渔民裹着军大衣坐在石阶上,膝盖上的伤口刚换了药,绷带渗着血丝:“那东西专挑夜里出来,跟着船尾走,船一停就撞。” 他往海里瞟了眼,声音发颤,“我这条命是被‘粤海救 123’捡回来的,翻船时我看见它的脸了,红眼睛,尖牙露在外面,像庙里画的恶鬼。”
陈阳蹲在码头边摆弄罗盘,指针疯转着指向 “犁头标” 方向 —— 那是大港河与西港河交汇的河口,两河冲积出的沙洲形如犁刃,是汕头港的天然航标。“这气场不对劲。” 他摸出桃木剑,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作响,“水下有阴煞,但不是天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了。”
正说着,码头上的渔民突然炸开了锅。卖鱼丸的阿婆举着竹勺喊:“老林说对了!昨晚阿忠的船也被撞了,船底裂了个大洞!” 人群里挤出个瘸腿的年轻人,正是阿忠,他裤脚还滴着水:“撞船前我看见水里飘着瓷片,青白色的,像是古董瓷。”
“瓷片?” 小生心里一动。老林突然拍着大腿想起什么:“上个月十五,‘粤运 98’号古董船就在犁头标沉了!听说船上拉着尊关公瓷像,是德化窑的老物件!” 他往老妈宫的方向努努嘴,“这港里的渔民都信关公,以前老妈宫的关帝庙没拆时,出海前都要去上香的。”
两人顺着老林指的方向走去,老妈宫的戏台正搭着纸影戏的布景,台前的香炉插满了香烛。守庙的阿伯抱着铜炉出来添灰:“关公是港口的镇邪神啊。” 他指着庙墙的旧照片,“以前这供着尊瓷关公,是何朝宗的款,文革时弄丢了。” 阿伯叹了口气,“老辈人说,关公镇着海里的亡魂,尤其是那些沉船上的水手,没了关公约束,就会变成水鬼作乱。”
当晚李道长带着黄符赶来,刚踏上码头就皱起眉头:“这是阴魂失镇之兆。” 他接过小生递来的瓷片样本,指尖划过青釉表面,“这是明德化窑的猪油白瓷,看纹路像是关公像的衣角。” 李道长点燃符纸,灰烬在风中凝成水纹形状,“关公瓷像是信仰信物,沉海后灵力散了,水下的亡魂就成了无主孤魂,聚而成煞。”
租潜水艇时颇费了番周折。船老板阿海听说要去犁头标沉船处,头摇得像拨浪鼓:“那片水域邪门得很!上周有潜水员下去,上来后就疯疯癫癫说看见穿古代衣服的人。” 小生把龙契亮出来,枣木上的 “镇脉” 二字泛着微光,阿海这才松口:“我叔公是当年‘粤运 98’的水手,沉船时他说看见关公像掉进海里,怀里还抱着个木牌。”
潜水艇缓缓下沉时,舷窗外的海水渐渐变暗。刚到十米深,陈阳突然指着雷达屏:“有东西跟着我们!” 小生往窗外看,只见个墨色暗影在艇身旁游弋,轮廓时而像巨鱼,时而像人形,潜水灯照过去,竟反射出细碎的瓷光。
“就在前面。” 小生调整方向,沉船的残骸渐渐清晰 —— 断裂的桅杆斜插在泥沙里,船舱裂开个大洞,散落的瓷器碎片在海水中泛着青白光晕。潜水艇刚靠近,暗影突然撞了过来,舷窗上瞬间布满裂纹,陈阳急打方向舵,艇身擦着船骸掠过,惊起一群发光的水母。
“在那里!” 小生指着船骸深处,一尊断裂的瓷像嵌在横梁间。他穿好潜水服出舱,海水刺骨的凉,腰间的龙契突然发烫。瓷像碎成了五块,头颅滚落在罗盘旁,背部的 “何朝宗印” 四字篆书款还依稀可见,衣纹的卷草纹碎成了几段,右手的青龙偃月刀断在泥沙里。
“小心!” 陈阳在通讯器里大喊。小生刚捡起头颅碎片,暗影突然从船骸后冲出来,红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慌忙将龙契按在瓷像底座上,红光瞬间扩散开来,暗影猛地后退,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竟在海水中凝成了人形 —— 个穿明代青色水手服的男人,衣襟上还沾着船钉锈迹。
回到潜水艇里,小生立刻摆开修复的摊子。他用棉签蘸着淡水擦去瓷片上的海泥,陈阳递来特制的黏合剂:“这是李道长调的朱砂糯米浆,能接灵。” 小生先拼合躯干,再对上头颅,手指抚过断裂处时,瓷片突然发烫,像是有脉搏在跳动。当最后一块刀身碎片归位,整尊瓷像突然泛起淡淡的青光,衣纹的线条竟像在微微流动。
“该激活了。” 陈阳关掉潜水灯。小生握紧龙契贴在瓷像眉心,念起《金光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契佩的金光顺着瓷像的纹路蔓延,断裂处的朱砂浆渐渐化作金色,原本暗淡的釉色变得莹润透亮,关公的面容愈发清晰 —— 天庭饱满,双目微阖,虽断颈重接,仍透着凛然正气。
舷窗外突然亮起红光,那水手幽灵浮在水中,对着瓷像深深鞠躬。小生看见他胸前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 “万历二十三年 闽安号 陈阿福”。金光从瓷像射出,笼罩住幽灵的身影,他的轮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串气泡,升向海面。潜水仪突然发出警报,陈阳一看屏幕惊呼:“水下的阴煞全散了!”
第二天清晨,汕头港的渔民们争相出海。老林的船刚驶出码头,就看见一群银鲳鱼跟着船尾游,渔网一撒下去,沉甸甸全是活蹦乱跳的鱼。阿忠摸着补好的船底,指着海面喊:“快看!犁头标那里有金光!” 众人望去,只见晨曦中,海面泛着细碎的金光,像是关公在显灵。
小生把修复好的关公瓷像送到老妈宫时,渔民们早已在庙前等候。阿海捧着香炉走在最前面,香炉里插着九炷高香:“这尊瓷像该供在老妈宫,以后我们出海前就来拜关公。” 守庙阿伯用红布擦着瓷像底座,突然指着 “何朝宗印” 说:“这是真迹啊!比以前那尊还气派!”
瓷像被安放在妈祖神像旁,阳光透过庙檐洒在上面,釉色白中泛青,衣纹流转如生。老林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把新买的妈祖符贴在瓷像旁:“以后关公和妈祖一起护着我们。” 小生看着渔民们陆续上香,香火缭绕中,瓷像的眉心竟闪过一丝金光,龙契在口袋里微微发烫。
李道长站在庙门口望着海面,对小生说:“这尊瓷像聚了渔民的信仰,以后汕头港不会再有水怪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但暗影组织能找到关公瓷像的船,恐怕早盯上了潮汕的镇物。” 远处的犁头标在海浪中若隐若现,像关公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守护着这片古老的港口。
夕阳西下时,小生和陈阳踏上归途。码头上的渔火又亮了起来,比往常更密集,更温暖。老妈宫的方向传来纸影戏的唱腔,是《关公千里走单骑》,伴着渔民们的笑声和海浪声,飘向遥远的海面。小生摸了摸口袋里的龙契,知道这平静背后,还有更多守护的使命在等着他们,但此刻,汕头港的海风里,已满是安宁的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