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沿着盘山公路往上爬时，窗外的绿意越来越浓，空气里飘着樟树和艾草混合的清香。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攥着个装着桃核的布包 —— 这是子墨特意给我的，说用卯时的井水浸泡过，种出来的桃树最能镇煞。前排的李道长正闭目养神，枣木拐杖斜靠在座椅旁，杖头的朱雀雕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小生则低头看着罗盘，指针偶尔轻轻晃动，像是在感应山间的地气。
“过了阴那山隧道就快到了，” 小生突然抬头，指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山峰，“我师父说梅州的木龙节点是‘龙心’，连着韩江的‘龙须’和汕头港的‘龙首’，这儿要是出问题，整条水脉都会淤塞。” 车刚驶过隧道，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鸟鸣，几只羽毛带着红黄绿褐紫五种颜色的小鸟从车旁掠过，李道长眼睛一亮：“是五色雀！这鸟通灵性，只往地气洁净的地方飞。”
中巴车在灵光寺山门前停下时，一个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正站在 “生死树” 下等我们。那两株千年古柏果然奇特，一株枝繁叶茂，另一株枯而不朽，树干上缠着红绸，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倒像在低声念经。“三位是来加固节点的吧？” 老和尚双手合十，法号了尘，是灵光寺的住持，“后山的许愿池最近怪事频发，池里的无笃石螺都沉在水底不出来，水面还总飘着黑丝。”
跟着了尘师父往寺后走，路过大雄宝殿时，我特意抬头看了眼屋顶的 “菠萝顶”—— 一千多块木料垒成的螺旋状藻井，阳光从顶上漏下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这藻井能聚佛光，” 李道长摸了摸拐杖，“当年潘了拳祖师建寺时，特意选了这个地脉穴位，菠萝顶正好对着地下的气眼。” 转过藏经楼，眼前出现一方青石板围起来的水池，池边的石栏上刻满了祈福的字迹，水面却真的像蒙着层灰纱，隐约能看见黑色的丝线在水里浮动。
“节点就在池中央的石塔底下，” 小生蹲下来，掏出罗盘凑近水面，指针立刻疯狂打转，边缘沾了层细密的黑霜，“这煞气带着阴毒，比水怪的邪气更难缠 —— 应该是情蛊的余毒渗进了地脉。” 了尘师父叹了口气，从袖袋里掏出个瓷瓶：“前阵子山下张阿婆的儿媳中了情蛊，虽然后来解了，但那蛊虫临死前吐的黑汁流进了溪里，顺着水流渗到了这儿。”
李道长接过瓷瓶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是湘西那边的金蚕蛊变种，蛊毒顺着地脉往节点钻，再晚来几天，石塔就要塌了。” 他往池边的空地支了支拐杖，“桃树要种在东南方，客家风水里说‘东南有竹大发，桃枝镇煞更灵’，东南属木，正好能旺节点的阳气。” 小生已经从背包里拿出了铁锹，锹刃还沾着韩江的泥土：“得先挖三尺深的坑，底下埋七枚五帝钱，这是客家盖房时镇地基的法子，能稳地气。”
我蹲在旁边帮忙分拣桃核，布包里的桃核一共七颗，每颗都刻着小小的平安符纹路。“种桃树时要念催生咒，” 李道长一边指导小生挖坑，一边给我讲解，“桃树是五行之精，能驱邪制鬼，但得用阳气催生，才能和节点呼应。” 坑挖到三尺深时，底下突然渗出黑色的泥水，小生赶紧把五帝钱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泥水碰到铜钱立刻 “滋滋” 冒起白泡：“幸好来得及时，蛊毒还没钻进石塔地基。”
我捧着桃核放进坑里，李道长拿起桃木剑在坑边画了个圈，嘴里念起咒诀：“天地阳气，入我桃根，驱邪镇煞，枯木逢春！” 小生往坑里填土时，我突然听见桃核发出轻微的 “咔嚓” 声，凑近一看，居然有颗桃核已经裂开了细缝，冒出一点嫩白的芽尖。“是地气引动了生机，” 李道长笑着说，“这桃树活定了。”
填完土，小生从背包里拿出一叠平安符，符纸边缘用朱砂画着客家围龙屋的纹路。“这些符要贴在池边的石栏上，每面贴三张，” 他递给我几张符，“贴的时候要蘸点许愿池的水，让符纸沾着地气。” 我拿着符走到池边，刚要蘸水，就看见水面的黑丝突然往我手边缠来，吓得我赶紧后退。“别怕，” 李道长往我手里塞了串佛珠，“这是灵光寺的开过光的菩提子，能驱蛊毒。”
我捏着佛珠重新靠近池边，黑丝碰到佛珠的光晕立刻缩了回去。蘸水时，指尖突然碰到个滑溜溜的东西，捞起来一看，是只没有尾巴的石螺 —— 正是了尘师父说的无笃石螺，螺壳上还沾着淡淡的金光。“这螺是祖师爷救过的，有灵性，” 了尘师父走过来，把石螺放回水里，“它往你手边游，是在谢你要救节点呢。” 我把平安符贴在石栏上，符纸刚一碰到石头，就发出淡淡的红光，水面的黑丝像是被烧到一样，纷纷沉了下去。
小生和李道长已经贴完了其他的符，十二张平安符在石栏上连成一个圈，符纸的红光汇在一起，形成一道淡红色的屏障。“接下来要用佛光咒激活节点，” 李道长从背包里拿出件袈裟，袈裟上绣着莲花图案，是了尘师父特意借给他的，“佛光咒要借佛家法器的灵气，这袈裟是灵光寺的镇寺之宝，绣了九十九朵莲花，最能聚佛光。” 了尘师父把袈裟铺在石塔前的石台上，又点燃了三炷檀香：“等会儿念咒时，我会敲钟助你们一臂之力，钟声能引动菠萝顶的佛光。”
小生从背包里拿出个木鱼，李道长则手持桃木剑，站在袈裟旁边。“佛光咒要心无杂念，想着菩提、莲花这些清净之物，” 李道长闭上眼睛，“我先起头，你们跟着念。”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洪亮：“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阿弥陀佛，佛光普照，驱邪消灾 ——” 小生立刻敲响木鱼，“笃笃” 的声响和远处的钟声呼应，在山谷里回荡。
我跟着念咒时，突然看见袈裟上的莲花图案亮了起来，淡金色的光顺着石台往池里流去。池边的平安符也跟着亮了，红光和金光汇在一起，绕着石塔转了个圈。水面的黑丝开始往上冒，却在碰到光罩时立刻化作黑烟，被风吹散在空气里。“快看石塔！” 小生突然喊道。我抬头一看，石塔的塔顶居然泛出淡淡的金光，金光顺着塔身上的纹路往下流，像是给石塔镀上了一层金箔。
李道长踏起禹步，桃木剑指向石塔：“佛光入地，节点归位，蛊毒消散，地脉安宁！”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飞过一群五色雀，鸟叫声清脆悦耳，翅膀上的五种颜色在阳光下格外鲜艳。它们围着石塔飞了三圈，然后落在刚种好的桃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庆祝什么。
池里的水突然变得清澈起来，能看见水底的无笃石螺成群结队地游着，石塔的倒影在水里晃荡，泛着金光。小生赶紧拿出罗盘，指针在光里转了几圈，稳稳地指向石塔，原本发黑的指针边缘渐渐恢复了银亮。李道长收起桃木剑，笑着说：“成了！佛光咒引动了菠萝顶的灵气，把蛊毒彻底驱散了。”
了尘师父端着三碗客家娘酒走过来，酒碗里还飘着几颗红枣：“这是寺里酿的平安酒，喝了能驱寒辟邪。” 我接过酒碗，温热的酒香扑鼻而来，喝下去后，肚子里暖暖的，腰间的镇魂铃也跟着叮当作响。“梅州的情蛊已经被解了，” 我看着池里清澈的水和桃树上的五色雀，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现在加固了节点，以后就不会再出事了。” 小生点了点头，手里的罗盘指针始终稳稳的：“这桃树和平安符能一直镇着节点，再加上灵光寺的佛光，就算有邪祟想来，也近不了身。”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在灵光寺附近巡查。了尘师父给我们腾出了间禅房，每天早上都给我们做客家腌面，面条筋道，配上蒜蓉辣椒酱，格外开胃。山下的村民们也常来寺里帮忙，有个姓王的阿伯每天都来给桃树浇水，说这桃树是 “镇山宝”，一定要好好养护。
这天中午，王阿伯提着一篮梅州金柚跑过来，柚子皮还带着新鲜的清香：“山下的柚子熟了！这是今年的头茬，最甜。” 他往桃树上看了眼，笑着说：“你们看，这树长得多好，才种了三天就长新叶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桃树上果然冒出了几片嫩绿的叶子，阳光透过叶子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巡查时，李道长教我认梅州的地脉走向：“你看阴那山的五指峰，像只手托着灵光寺，这是‘佛手护珠’的格局，” 他往远处指了指，“许愿池的节点连着五指峰的气脉，只要这儿稳着，整个梅州的地脉就不会乱。” 小生捡起块石头，在地上画了条龙：“韩江是‘龙须’，汕头港是‘龙首’，梅州就是‘龙心’，龙心跳得稳，龙身才有力气。”
这天傍晚，我们在寺里散步，看见夕阳把生死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桃树上的五色雀还没飞走，正围着树枝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和树叶说话。了尘师父拿着扫帚在扫落叶，奇怪的是，大雄宝殿的屋顶上居然一片落叶都没有。“这是灵光寺的三绝之一‘顶无叶’，” 了尘师父笑着说，“不管刮多大的风，殿顶都不会留落叶，说是佛光护着的缘故。”
夜里巡查时，我听见寺里传来念经声，了尘师父带着徒弟们在为节点祈福。小生拿着罗盘绕着许愿池走了一圈，指针始终稳稳的：“蛊毒都散干净了，连池底的泥土都透出阳气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几张护身符，递给我：“这是用桃树的嫩叶做的，给王阿伯他们送去，要是有蛊毒残留，符纸会变成黑色。”
我和小生送护身符时，王阿伯正在家里编竹篮，看见我们就笑着喊：“今晚的月亮真亮！我家阿妹说，这是菩萨显灵了，地脉稳了，月亮才这么圆。” 他接过护身符，小心翼翼地贴在门框上，“你们放心，山下的人都会帮着守节点，谁也别想搞破坏。” 远处的山谷里传来几声狗叫，和寺里的钟声呼应，格外安宁。
回到寺里时，了尘师父给我们留了姜糖，是梅州特有的小吃，甜丝丝的，带着姜的辛辣。“山下的村民都知道你们在护着节点，” 了尘师父给我们倒了杯茶，“前几天有人来寺里祈福，还特意给桃树系了红绸，说要谢谢它镇煞。” 我喝着茶，看着窗外的月光照在桃树上，树叶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像是有灵气在流动。
躺在床上时，我摸着腰间的镇魂铃和佛珠，它们还带着樟树的清香。隔壁传来小生和李道长的说话声，在讨论明天去看阴那山的溪涧，据说那里有祖师爷救过的片生熟鱼。我想起这几天看见的景象：清澈的许愿池、发芽的桃树、五色雀的身影，还有村民们的笑脸，突然觉得心里特别满。
第二天早上，我们准备去溪涧时，王阿伯提着个竹篮跑过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黄粄：“带在路上吃，这是用山泉水做的，最养人。” 小生接过竹篮，笑着说：“等忙完了，我们来吃您做的客家酿豆腐。” 王阿伯挥挥手：“记得常来啊！桃树要是长果子了，我给你们留着。”
中巴车驶离灵光寺时，我回头看了眼那棵桃树，五色雀正落在树枝上，像是在给我们送行。阳光洒在生死树上，枯树和活树的影子连在一起，像是一对守护的兄弟。我摸着腰间的镇魂铃和佛珠，心里知道，不管是韩江的红树林、汕头港的老码头，还是梅州的许愿池，只要我们守着，只要民心齐着，地脉就会一直稳下去，那些黑暗的东西永远也不敢出来。
李道长在前面拍了拍我的肩膀：“快看，前面就是片生熟鱼的溪涧！” 我笑着应了一声，往窗外看去。溪涧的水清澈见底，能看见一群鱼游过，鱼身一面白一面红，像是被煎过一样。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水面上，泛着金光，和许愿池的光芒连在一起，像是一条活的龙脉，在梅州的山水间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