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车内。
闻妤还在翻阅着平板电脑上团队整理的舆论汇总报告。
这几天她已经翻阅过无数次了,可是此刻指尖划过屏幕,她的心情仍然很好。
与上一次沈北乔拿到金鸡奖时,那被人引导突然翻涌的需要紧急公关的“水后”质疑声浪截然不同。
这一次金像奖折桂,舆论反响呈现出压倒性的正面。
各大媒体头条皆是赞誉,“实至名归”、“青年演员领军人物”、“华语影坛新标杆”等词汇频繁出现。
专业影评人也纷纷下场,从表演技法、角色深度到作品意义,给予了全方位的肯定。
社交媒体上,虽然仍有零星杂音,但很快便被连路人都祝贺的声音淹没。
这份截然不同的舆论态势,清晰地标示出沈北乔在这期间的努力是有实质作用的,虽然平常不一定显现。
但接二连三过硬的作品,大众已经彻底将沈北乔归位了演技派。
当然,随着奖项愈发多起来,这种思想钢印也会烙印的越发深重。
第一次拿大奖,或许会有人质疑是运气或资本;
但当第二次拿大奖,人们便不得不开始相信,这背后支撑的是毋庸置疑的绝对实力。
再有第三次,第四次呢?
沈北乔的声誉又会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正这样想着,车门被拉开,沈北乔带着一身室外的空气坐了进来,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恭喜,我的双料影后。”闻妤放下平板,转过头。
这次香江闻妤因为有别的安排没跟着去,没能第一时间祝贺,此时补上。
她侧头示意了一下放在副驾驶空位上的礼盒,然后又拿出保温水瓶递给了沈北乔。
“哇,还有礼物。”沈北乔笑了笑,接过闻妤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
“应该的。”闻妤拉了手刹,踩下油门,打起方向盘,“还是去医院先?”
“去医院吧。”沈北乔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闻妤早知晓沈北乔下了飞机就要立刻动身去医院。
这种涉及到她另外一个身份的事情,闻妤也就让跟去香江的工作人员坐另辆车先走,自己来做这个司机。
黑色保姆车平稳地行驶在机场高速上,车子花了四十分抵达中心医院地下车库。
沈北乔从特殊通道直接上了顶层的IcU重症监护区。
电梯打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走廊空旷而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隐约可闻。
她一个人走了出来,刚抬眼,就看见走廊中段,一道颀长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是温恒。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长裤,直直的看着前方,他的眼前正是IcU隔离玻璃。
温恒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无端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冷寂,仿佛与周围冷色调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沈北乔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听到身后走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温恒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缓缓侧过脸来。
当他看清来人是沈北乔时,冷峻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怔忪。
沈北乔也在这个时候走近了,看见了温恒眼底掩饰不住的血丝。
以及,他瘦了。
但先把话说出口的还是温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先说出了,“恭喜你,北乔。”
声音有些低哑,这是在祝贺她荣获金像影后。
然后,那双眼眸才落在她的身上,轻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知道沈北乔今天会从香江返回来,却没想到她直接出现在了医院。
沈北乔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在玻璃前,看向里面那个被病魔折磨得几乎脱了形的男人。
她轻声回答,语气平稳:“听说伯父情况不太好。我爸妈前两天已经来探望过了,特意叮嘱我,回来之后一定要立刻过来看看。”
沈北乔在心里默默补充,根据父母所说,温父已陷入谵妄状态,意识模糊。
在看眼前温父此刻的状态,恐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温恒点了点头,视线重新落回病房内。
他的侧脸线条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僵硬,语气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嗯,谢谢你。”
“后事……都已经在准备了。”
沈北乔不再多言,只是默默无言地隔着那层透明的玻璃,看着里面那个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掌控着庞大温氏帝国的强势男人。
曾经和她在一张餐桌上用餐的男人。
如今像一株失去所有水分急速枯萎的植物,了无生机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依靠着现代医学的仪器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体征。
权力的野心,财富的堆积,在生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生命的最后时刻,竟是这般模样。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彼此轻不可闻的呼吸。
半晌,沈北乔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你还好吗?”
温恒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又或者是这些天他一直听到的都是另外一个问题。
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处理公事般的流畅口吻回答:“都准备好了,不用担心……”
然而,话说到一半,他却猛地止住了。
他侧过头,直直地看向沈北乔。
“温恒,”沈北乔轻轻叹了口气,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
然后,没等温恒回答,她又轻声补了一句“你瘦了。”
沈北乔一下飞机赶过来,当然不是为了看温父的。
自己爸妈她都不是真心相待的,温父对她来说又算什么?
她在意的是温恒。
温家这样的门第,当掌舵人弥留之际,没有人会真正为生命消逝而哀恸。
所有人戴着得体的面具,关心的永远是权柄能不能顺利交接、遗产分割的细则、开盘后波动的股价。
以及是否能将一切都处理妥当的继承人。
更何况,温家内部的关系并不简单。
就拿不是温恒生身母亲的“温母”和此时此刻也没出现在病房外的温泽来说——
处于这中心的温恒,无疑是最累的那一个。
人心终究不是顽石。
他说会永远站在她的一步之外,而恰恰就是这一步之遥,足以沈北乔现在第一个看见他的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