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把外套挂上椅背，拉开厨房抽屉找剪刀。信封躺在砧板旁边，火漆印裂了一道缝。她用指甲挑开缺口，纸张滑出来时带起一点灰。叶哲端着盘子从身后经过，鸡蛋煎得边缘焦黄，筷子搁在碗沿没动。 “林老师给的？”他问。 她点头，手指压住信纸右下角。墨水洇开的地方写着“勿忘我”，笔画末端拖得很长。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照在第三个字的转折处，纸面泛出淡黄水痕。她翻过纸页，背面有铅笔写的数字串，末尾跟着字母组合。坐标格式和当年观测台登记表一模一样。 “他什么时候写的？”叶哲把豆浆杯推到她手边。 “背面字迹比正面浅。”她用指腹蹭过铅笔痕迹，“至少改过三次，每次都在咖啡馆。” 叶哲盯着她指尖停顿的位置：“陈叔说林老师每周三下午去老街喝美食，总坐靠窗第二张桌子。”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黄嫣接通后只嗯了两声，挂断时眉头皱着。“陈叔问我们今天去不去花房。” “先去观测台。”叶哲掰开一次性筷子，“坐标指向珠海校区顶层，十年前预约记录被清空过。” 她把信纸对折塞回信封，塑料膜发出细碎声响。豆浆表面结了层薄皮，她用勺子搅散。“罗薇昨晚发消息说实验室档案室有备份。” “她不会主动给。”叶哲夹起煎蛋咬了一口，“但如果我们出现在观测台，她会派人送文件过来。” 黄嫣拉开冰箱门拿冰块，金属托盘磕在台面上。冰块落进玻璃杯时撞出清脆响声，她盯着水珠顺着杯壁往下淌。“林老师为什么现在才给信？” “等我们都准备好。”叶哲擦掉嘴角油渍，“上周你拿到医院伦理委员会批文，前天我联系上当年负责接送的司机，昨天罗薇交出母亲遗嘱——他算准了时间点。” 她捏着杯沿转了半圈，冰块叮当碰撞。“观测台钥匙在陈叔手里？” “校长办公室保险柜。”叶哲掏出手机调出照片，“陈叔今早拍的，编号对应2008年六月登记簿。” 黄嫣抓起车钥匙往门口走，帆布鞋踩在瓷砖上发出闷响。叶哲追上来时她正弯腰系鞋带，后颈露出一截红绳。“等等。”他拽住她手腕，“先吃早餐。” “路上买包子。”她甩开手拉开门，“九点前必须到观测台，罗薇的人十点交接班。” 电梯下行时数字跳得很快。叶哲按住她肩膀让她站稳，自己挡在电梯按钮前。“观测台监控覆盖死角只有西北角窗台，当年我们藏情书的位置。” “林老师知道我们会发现背面坐标？”她盯着楼层数字。 “他故意让咖啡渍留在铅笔字旁边。”叶哲松开手插进裤兜，“陈叔说那家咖啡馆周三不换桌布，污渍能留一个月。” 校门口保安亭换了新人，登记簿摊在桌上墨迹未干。黄嫣递上身份证时对方多看了两眼，钢笔尖在纸面顿了顿才写下名字。叶哲站在台阶上数路灯，数到第七根时保安挥挥手放行。 观测台铁门挂着新锁，密码盘数字键磨得发亮。黄嫣输入信封背面坐标后四位，绿灯亮起时锁舌弹开的声音很轻。灰尘在光柱里浮动，望远镜罩子积了层灰，控制台屏幕漆皮剥落。 “有人来过。”叶哲蹲下身摸地板，“脚印朝向储物柜。” 黄嫣拉开最底层抽屉，牛皮纸袋鼓鼓囊囊。拆开封条时胶水粘住指尖，她撕下时带起一小片皮肤。文件第一页是手绘星图，标注日期正是毕业典礼当天。第二页夹着褪色电影票根，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七点十七分”。 “那天暴雨。”叶哲抽出第三页纸，“气象局记录显示观测台关闭，但值班表显示有人签到。” 黄嫣把纸袋倒扣在台面，五张照片滑出来。第一张是罗薇站在实验楼门口，手里拎着保温桶。第二张拍到陈叔在花房修剪枝叶，剪刀刃口反光刺眼。第三张是校长办公室窗口，窗帘拉到一半。第四张对准观测台入口，模糊人影提着公文包。第五张空白，只在角落印着咖啡渍形状。 “林老师拍的。”叶哲指着第五张右下角钢印，“他相机型号特殊，暗房冲洗会有这种印记。” 黄嫣把照片按顺序排好，指尖停在空白那张。“咖啡渍和信纸背面的一模一样。” 手机震动起来，陌生号码发来定位链接。叶哲点开后地图放大到实验室后门，红色标记正在移动。“罗薇的人到了。” “让他们等着。”黄嫣收起照片塞进背包，“先去校长办公室。” 保险柜密码是校庆年份加月份，陈叔给的纸条还夹在钱包里。铁门打开时霉味扑出来，文件盒堆到胸口高度。叶哲搬开最上层盒子，底下压着泛黄的借阅登记表。2008年六月十二日那栏写着“观测台设备检修”，签名笔迹和林老师教案扉页相同。 “他替我们签的名。”黄嫣抽出登记表对着光看，“墨水渗透到第三页，底下压着气象局传真件。” 楼下传来脚步声，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节奏很急。黄嫣把文件塞进外套内袋，叶哲已经拉开窗户。爬山虎藤蔓垂到二楼窗台，他抓住最粗那根往下溜，落地时膝盖弯了弯。 “走东侧小路。”他仰头喊，“保安巡逻路线改了。” 黄嫣翻窗时背包卡在窗框，扯下来时拉链崩开一道口子。照片散落半空，她接住三张，剩下两张飘向灌木丛。叶哲蹲在树后招手，她猫腰跑过去时踩断枯枝，脆响惊飞了栖在屋檐的麻雀。 实验室后门站着穿白大褂的男人，胸牌照片被涂黑。他递来牛皮纸袋时没说话，转身就走。黄嫣拆开袋子，里面是装订成册的实验记录，扉页盖着红色公章。最后一页夹着便签纸，罗薇字迹写着“数据已备份至云端”。 “她早料到我们会来。”叶哲翻到最后附录，“连十年后的法律条款都标注好了。” 黄嫣把册子塞进背包，空纸袋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远处传来上课铃声，他们站在围墙阴影里等铃声停歇。叶哲从口袋掏出颗薄荷糖，锡纸剥开时发出细碎声响。 “观测台星图指向猎户座。”他把糖递过去，“林老师教案里提过，那是他第一次带学生观星的位置。” 黄嫣含住糖没说话，甜味在舌尖化开时带着凉意。校门口保安探头张望，他们贴着墙根挪到自行车棚。叶哲推出生锈的单车，后座绑着褪色蝴蝶结。 “还记得怎么坐吗？”他拍掉车座灰尘。 她跨上去时车身晃了晃，铁链发出嘎吱声。叶哲蹬车起步，风灌进衣领时她攥紧他后腰衣角。路过咖啡馆橱窗，陈叔正给盆栽浇水，水流漫过陶土边缘滴在石板上。 “明天去花房？”叶哲拐过街角时问。 “先去报社。”黄嫣松开手摸背包，“罗薇给的云端密码需要双重验证。” 单车碾过减速带颠了一下，她重新抓紧他衣服。后视镜映出观测台尖顶，玻璃穹顶反射着正午阳光，像枚悬在空中的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