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盯着书包侧袋里摇晃的薄荷绿笔杆。水珠从湿透的帆布边缘滴落，在水泥台阶上留下深色圆点。黄嫣低着头快步走下楼梯，书包破口处隐约露出笔夹。 “那支笔，”叶哲跟在她身后开口，声音被空旷楼梯间的回声盖过。黄嫣脚步没停，拐进一楼走廊。廊柱的影子斜切在地面水渍上。叶哲加快步子，衣摆擦过潮湿的墙壁。 “去年夏天，”他提高音量，“我在课桌缝里找到过。” 黄嫣突然停住。叶哲差点撞上她肩膀。她没回头，手指绞紧书包带子。“笔帽松了。”她低声说，继续往前走。叶哲看见她耳廓泛红。 晚自习铃响过第三遍时，叶哲推开图书馆顶楼铁门。锈蚀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声响。黄嫣背对着他，站在蒙着防尘布的天文望远镜旁。她正低头在一个硬壳本上快速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声。叶哲认出那支薄荷绿的钢笔。 他走近，铁制地板随着脚步轻微震动。黄嫣合上本子，动作有些匆忙。本子封皮是深蓝色，边角磨损得发白。 “又在整理设备？”叶哲看向那台老式望远镜。镜筒上贴着褪色的标签，写着“猎户座项目”。 黄嫣把本子塞进书包侧袋，和钢笔并排插着。“嗯。毕业前最后一次校准。”她掀开防尘布，露出锃亮的镜筒。晚风从没玻璃的窗洞灌进来，吹乱她扎不牢的碎发。 叶哲的目光扫过她书包侧袋。本子露出一角，深蓝色封面被顶开，露出内页一角——是铅笔画的蒲公英，茸毛四散飘飞。他想起操场边那株被台风吹断的蒲公英。 “帮我调下赤道仪。”黄嫣递给他一个六角扳手。叶哲接过工具时，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背。她迅速收回手，转身去拧目镜调节旋钮。 铁梯下方传来管理员锁门的哐当声。顶楼只剩下风声和金属部件转动的细微声响。叶哲蹲在望远镜基座旁，找到松动的螺栓。他拧紧螺丝，扳手卡在狭窄的缝隙里。黄嫣俯身过来看，发梢扫过他后颈。 “这里。”她指着一处连接件。叶哲闻到淡淡的墨水味，混合着铁锈的气息。他用力一扳，螺栓归位。黄嫣直起身，望向窗外深紫色的夜空。 “今晚能看到猎户座星云。”她调整着望远镜角度，脸颊几乎贴上冰凉的镜筒。叶哲站起来，活动发麻的膝盖。他看见书包侧袋里的本子又滑出来一点，露出更多内页。除了蒲公英，还有潦草的字迹和坐标数字。 黄嫣突然转过头。发梢扫过叶哲的鼻尖。“你看，”她指着目镜，“猎户座星云。” 叶哲凑近目镜。模糊的光斑在视野里旋转，像一团毛茸茸的雾气。 “像不像飘散的绒球？”黄嫣的声音很近。叶哲眨了下眼，视野里的光晕散开又聚拢。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她书包侧袋上。 “你的本子，”叶哲伸手碰了碰那深蓝色封面，“画了很多蒲公英。” 黄嫣抓住本子边缘：“只是随手记的。” 叶哲的指尖压在封面一角。硬壳纸板有些翘起。“给我看看？”他轻轻往外抽。黄嫣的手指扣紧本子，指节发白。僵持的片刻里，夜风卷起她一缕头发粘在嘴角。 整栋楼的灯光骤然熄灭。 浓重的黑暗吞没顶楼。叶哲听见黄嫣倒抽一口气。他下意识攥紧手里的本子一角。黑暗中有纸张撕裂的轻响。 楼下操场爆发出欢呼声。无数白色光点从地面升起，悬浮在漆黑的夜空中。叶哲眯起眼——那不是星光。发光的白色绒球正缓慢上升，越来越多，像倒流的蒲公英种子。绒球内部发出柔和的黄光，照亮了顶楼斑驳的铁皮墙面。 “永不熄灭的蒲公英灯。”黄嫣轻声说。她松开抓着本子的手。叶哲感到封面从指尖滑脱。 光点持续上升，飘进没有玻璃的窗洞。几颗发光的蒲公英停在黄嫣肩头，照亮她怔忡的侧脸。叶哲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捏着一小片撕下的封面纸角，边缘还粘着内页——是半张铅笔画的蒲公英，茸毛向着夜空飞散的方向。 “毕业季的传统。”黄嫣看着漂浮的光点。越来越多的发光蒲公英涌进顶楼空间，在他们之间缓缓流动。其中一颗擦过叶哲手腕，留下细微的暖意。 叶哲摊开手掌。那片撕下的纸角躺在他手心，铅笔画的蒲公英茸毛被汗水晕开一点。他抬头想说话，一颗发光的蒲公英正飘到黄嫣眼前。她伸手托住它，茸毛的微光映在她瞳孔里。纸片从叶哲指间滑落，混入满地漂浮的光点中。黄嫣低头看着掌心悬浮的光球，指尖微微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