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叶哲看着黄嫣膝头平铺的月白色连衣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她刚才写字的触感。 黄嫣忽然从轮椅旁的袋子里取出那束蒲公英,递到他面前。她的眼神里闪烁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期待。 叶哲接过花束,发现粗糙的花茎上系着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正是十年前他夹在毕业纪念册里的那句诗。 “你一直留着?”叶哲的声音有些发紧。 黄嫣点点头,从随身小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映出她微微颤抖的睫毛。最后她像是下定决心般,快速敲下一行字递到他面前。 “现在回答还来得及吗?” 叶哲看着那行字,又看向她睫毛上未干的泪珠。电梯还在上升,数字不断跳动。他忽然握住她写字的那只手,指尖冰凉。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的是纸条的事。 黄嫣抽回手,打字的速度很快。“毕业那天就看到了。后来每次想找你说话,就会看看这张纸条。”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到达了她住的楼层。门开了又合上,两人谁都没有动。 “那天我本来想当面问你。”叶哲松开领口的第一颗纽扣,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但是看到你和林老师在说话,就先把纪念册塞进你课桌了。” 黄嫣低头看着膝上的连衣裙,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裙摆上的蒲公英绣花。那枚旧胸针还别在衬衫内侧,贴着心口的位置。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蒲公英吗?” 叶哲想起刚才在出租车里没说完的话。他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因为我说过,蒲公英像你的眼睛。” 黄嫣的眼圈突然红了。她飞快地打字,屏幕上的字迹有些凌乱。“那天你对着罗薇说这句话时,我就站在你们后面的槐树下。” 叶哲愣住了。他完全不记得这个场景。 “高三毕业典礼那天,礼堂后面的槐树。”黄嫣继续打字,“你送她蒲公英胸针的时候说的。”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天他的确去找过罗薇,却不是为了送胸针。他是想去要回送错的礼物,却撞见罗薇和隔壁班的男生在一起。后来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礼堂后面。 “那天我是在和自己较劲。”叶哲的声音低了下来,“罗薇把我送她的胸针还回来了,说是我送错了人。” 黄嫣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诧异。 “那枚胸针,我其实是买了两枚。”叶哲终于把藏在心里十年的话说了出来,“一枚给了罗薇,一枚是想送给你的。但是包装的时候搞混了,把要送给你的那枚给了她。” 电梯因为长时间停留发出提示音。叶哲伸手按了下开门键,冷风从楼道吹进来,吹散了蒲公英的花絮。 黄嫣看着在空中打转的花絮,忽然拉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在他掌心慢慢写着,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所以当年纪念册上的诗,是写给我的?” 叶哲反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复读时天天刷题留下的痕迹,和他手上的如出一辙。 “那年春天教室窗台上那盆蒲公英,是你放的吧?”他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黄嫣点点头,眼神闪烁了一下。 “每天午休时偷偷浇水的人也是你?” 她又点头,耳尖微微泛红。 叶哲忽然笑了。“那你应该记得,我在那盆花旁边放过一本《飞鸟集》。” 黄嫣的眼睛微微睁大。她当然记得,那本书里夹着很多写满诗句的纸条。但她从来不敢翻看,怕那是给别人的东西。 “书里所有关于蒲公英的诗句,我都折了角。”叶哲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最后一天我写了一张纸条,夹在第七页。” 电梯门又一次合上,开始缓缓下降。黄嫣急忙去按开门键,手指却有些发抖。叶哲替她按下按钮,门再次打开。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本书。”黄嫣打字的手势有些慌乱,“我以为你收回去了。” 叶哲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毕业后的同学会她总是缺席,为什么每次他回福和都遇不见她,为什么十年前那个夏天之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黄嫣。”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叫她的名字,“那本书我放在你课桌里了,和毕业纪念册在一起。” 她摇头,打字的速度更快了。“我检查过课桌,只有纪念册。” 两人突然同时沉默下来。电梯又开始下降,这次谁都没有去按暂停键。 “王锐。”叶哲突然说,“那天是他值日打扫教室。” 黄嫣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王锐是他们复读班最热心的班长,也是最爱瞎帮忙的人。 “他可能以为那是我的书,就帮我收起来了。”叶哲想起王锐确实给过他一本包着书皮的书,但他那时光顾着收拾行李,看也没看就塞进了箱子。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楼道里吹进来的风更大了,蒲公英的花絮飘得满电梯都是。 黄嫣忽然把那张泛黄的纸条塞回他手里,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里别着那枚褪色的胸针。 叶哲握紧纸条,感觉到纸张边缘的粗糙。电梯门又开始合上,他伸手挡住。 “同学会那天,我会给你带一样东西。”他说。 黄嫣抬眼看他,眼睛里的情绪复杂难辨。她打字问他:“是那本书吗?” 叶哲摇头,推着她走出电梯。“比那本书更重要。”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只听见轮椅转动的声音。黄嫣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慢慢写下一个字。 “好。” 声控灯再次亮起时,叶哲看见她嘴角浅浅的弧度。他推着她走向房门,蒲公英的花絮落在他们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