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把那张折叠的便签纸递给黄嫣。纸片的边缘有些潮湿，带着石缝里特有的凉意。黄嫣的指尖微微发抖，接过来时差点没拿稳。 “我帮你读吧。”叶哲说。 黄嫣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展开那张纸。便签纸不大，上面只有一行字，是叶哲熟悉的笔迹：“我曾以为，错过你是为了让你飞向更远的天空。”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阳光照在纸上，墨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打湿过。她抬起头看向叶哲，发现他的眼眶泛红，眼神里藏着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 “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叶哲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就传来工人的呵斥声：“你们怎么又回来了？这里不能进！” 几个工人正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工具。叶哲一把抓住黄嫣的手腕：“先离开这里。” 他拉着她快步穿过废墟，黄嫣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工人在后面追赶，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哲带着她拐进一条小巷，躲在一堵矮墙后面。 工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黄嫣靠在墙上喘气，手里的纸条已经被汗浸湿。她再次展开它，一字一句地重读那句话。 “你什么时候写的？”她问。 叶哲平复了一下呼吸：“复读最后一天。本来想塞进你的课本里，最后还是放在了观测台。” 黄嫣想起那天。毕业典礼结束后，大家都在教室里收拾东西。她记得叶哲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原来他去了观测台。 “为什么选在那里？” “那是我们第一次说话的地方。”叶哲说，“你忘了？开学第一天，你在观测台后面哭。” 黄嫣当然记得。那次她数学考了不及格，躲在观测台后面掉眼泪。叶哲正好经过，递给她一包纸巾，还在她身边坐了很久。但从那以后，他们很少再提起这件事。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她说。 叶哲摇摇头：“很多事情我都记得。” 巷口传来工人的说话声，他们似乎还在附近巡查。叶哲示意黄嫣不要出声，两人静静地站在墙后。黄嫣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忽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因为墨迹较淡，刚才没注意到。 “背面还有字。”她把纸条翻过来。 那行小字写着：“但我错了。” 叶哲看到那行字，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他伸手想拿回纸条，黄嫣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是什么意思？”她追问。 叶哲沉默了片刻。巷子外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周围安静下来。 “那时候我觉得配不上你。”他终于开口，“你成绩好，一定能考上好大学。而我还要复读，前途未卜。” 黄嫣皱起眉头：“所以你故意疏远我？” “我以为那样对你好。”叶哲的声音很低，“记得那次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珠海吗？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黄嫣记得很清楚。那是高考前一个月，她鼓起勇气问叶哲要不要一起报考珠海的大学。叶哲当时只是摇头，说自己还没想好。后来她才知道，他早就决定再复读一年。 “你应该告诉我实话。”她说。 “那时候太年轻，”叶哲苦笑，“总觉得有些决定很伟大，实际上很愚蠢。” 他们从矮墙后走出来，巷子口已经没了工人的身影。黄嫣把纸条仔细折好，放进口袋。 “现在呢？”她问，“还觉得那是正确的决定吗？” 叶哲没有立刻回答。他们并肩走在巷子里，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 “这十年我经常想起你。”他说，“每次经过学校，都会多看两眼。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黄嫣停下脚步：“那你为什么从不联系我？” “怕打扰你。”叶哲说，“而且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 黄嫣从钱包里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朵干枯的蒲公英。花瓣已经发黄，但完好无损。 “你送我的，”她说，“我一直留着。” 叶哲怔住了。那是复读那年春天，他在学校花坛里采的。当时只是随手递给黄嫣，没想到她保存了这么久。 “我还有这个。”黄嫣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那是一张月考成绩单，背面有叶哲写的一道数学题解法。 “这些你都留着？”叶哲有些惊讶。 黄嫣点点头：“不止这些。你借我的书，写满笔记的试卷，还有你帮我修好的自动铅笔……都在一个盒子里。” 他们走出小巷，回到了车前。阳光照在车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叶哲拉开车门，让黄嫣先上车。 车内很安静。黄嫣系好安全带，又把那张纸条拿出来看。 “那句话还没说完。”叶哲突然说。 黄嫣转过头看他。 “背面那行字是后来加的。”叶哲启动车子，“三年前，我路过你的城市，远远看见你从写字楼里走出来。那天风很大，你的文件被吹得到处都是。有个男人帮你捡文件，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黄嫣努力回忆：“三年前？我在广州出差，只是临时办公点。” 叶哲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以为那是你的生活。光鲜亮丽，与我无关。” 车子驶过街道，拐了个弯。黄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天帮我捡文件的是客户，已婚，有两个孩子。” 这次轮到叶哲愣住了。他减速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向黄嫣。 “所以你后来加上了那句但我错了？” 叶哲点头：“回来后我就去了观测台，找到这张纸条，加上了那句话。没想到今天会被你看到。” 黄嫣摩挲着纸条边缘：“差一点就永远错过了。如果观测台早一天拆除，或者今天我们没回来……” “但我们现在在这里。”叶哲轻声说。 车窗外，几个学生说笑着走过，校服背后印着福和中学的蒲公英标志。黄嫣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打开车门。 “我去买个东西。”她说。 街对面有家文具店，和十年前那家很像。黄嫣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和一支笔。 她把纸条平放在文件袋上，在那句“但我错了”后面加了一句：“所以这次我会抓紧。” 写完，她仔细地把纸条装进文件袋，密封好，递给叶哲。 “帮我保管。”她说，“等你想清楚的话，再还给我。” 叶哲接过文件袋，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没有立即松开。 车后传来喇叭声，他们这才发现绿灯已经亮了好久。叶哲发动车子，把文件袋小心地放在外套内袋里。 “接下来去哪？”他问。 黄嫣望向车窗外：“不知道。随便开吧，就像以前一样。”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经过学校，经过江边，最后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公园门口。这里的变化不大，长椅还是那些长椅，梧桐树更高大了些。 他们找了一张长椅坐下。远处有几个孩子在放风筝，风筝在空中摇摇晃晃，但始终没有坠落。 黄嫣从包里拿出那朵干枯的蒲公英，放在掌心。 “还记得你送我这个的时候说了什么吗？”她问。 叶哲注视着那朵蒲公英：“那天你物理又没考好。” “你说蒲公英最厉害的不是飞翔，是降落。”黄嫣接过他的话，“无论飘多远，最终都会找到地方扎根。” 叶哲点点头：“那时候觉得你很像蒲公英。安静，但坚韧。” 黄嫣轻轻吹了一下那朵干枯的花，几片花瓣飘落下来。 “其实我后来去了珠海。”她说，“但你不在那里，所以第二年我就转学了。” 叶哲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没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呢？”黄嫣把剩下的蒲公英小心地收起来，“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做了选择。” 夕阳开始西下，天空染上了一层暖黄色。放风筝的孩子被家长唤回家，公园里渐渐安静下来。 叶哲从口袋里取出那个文件袋，对着夕阳的光看了看。纸条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包括黄嫣新加的那句。 “我想清楚了。”他说。 黄嫣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叶哲拆开文件袋，取出纸条，在黄嫣那行字下面又加了一句。然后他把纸条递给她。 新加的那行字是：“已经抓紧了。” 黄嫣看着那行字，唇角渐渐扬起。她把纸条重新装回文件袋，密封好，放进自己的包里。 “这次我来保管。”她说。 叶哲点头同意。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江面。远处传来渡轮的汽笛声，江面上波光粼粼。 “下次同学会是什么时候？”黄嫣问。 “年底吧。”叶哲说，“听说要在珠江夜游的船上办。” 黄嫣轻轻靠在他肩上：“那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叶哲嗯了一声，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肩膀。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时，黄嫣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着那个装纸条的文件袋拍了张照片。 “发给谁？”叶哲问。 黄嫣把照片设置成手机壁纸：“提醒自己，有些东西不能再弄丢了。”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公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他们起身走向车子，手自然地牵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