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的寒露来得比往年早。
晨雾还没散透，山腰间的“落星阶”就浸着一层冷霜，阶旁的“凝露草”蜷着叶片，将夜里攒的灵气裹成颗颗剔透的珠子，风一吹就滚进石缝里，没入地底的灵脉中。苏云庭踩着霜阶往上走，青布道袍的下摆扫过草叶，带起的寒气让他指尖微微发麻——这是百年修为的弊端，筑基后期卡了整整三年，灵力运转间总像隔着层薄冰，连清晨的寒气都比寻常修士更易侵入。
“云庭师弟，再磨磨蹭蹭，寒潭的‘寒髓花’可要被人摘光了。”
头顶传来清朗的声音，柳乘风踩着柄泛着金芒的“流霞剑”悬在半空，月白道袍衬得他面容俊朗，只是眼底的急切藏不住。他是内门大师兄，筑基后期巅峰修为，比苏云庭早入师门五年，却总在突破金丹的关口差口气，这次寒露试炼的寒髓花，对他而言也是破境的关键。
苏云庭抬头时，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旧剑“青锋”。那是他刚入青崖山时，师父亲手递来的法器，剑鞘上的漆皮早已磨掉大半，却比柳乘风的流霞剑多了几分温养的灵气。“柳师兄，寒髓花需待辰时雾散方得成熟，此时去了也是白费力气。”他声音平和，目光落向远处的寒潭方向——那里此刻正裹着浓得化不开的白雾，连灵识都穿不透。
柳乘风轻“嗤”一声，剑身在半空转了个圈：“师弟还是太死板，修仙路上哪有等‘时机’的道理？寒髓花吸的是寒露晨雾的阴气，此刻去守着，才能截住最纯的灵气。”说罢，他不再多言，流霞剑金芒一闪，径直朝着寒潭飞去，衣袂划过雾气的声音渐渐远去。
苏云庭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师父常说，“问道者，先问心”，柳师兄修为高、天赋好，却总急着求成，反倒把心境修得浮躁了。他收回目光，继续沿着落星阶往上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灵力顺着足底缓缓渗入石阶下的灵脉——这是他三年来养成的习惯，筑基卡关后，他不再执着于打坐苦修，反倒喜欢在青崖山的灵脉节点行走，让自身灵力与山川灵气慢慢磨合。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晨雾终于开始消散。远处的寒潭渐渐显露出轮廓，那是一处月牙形的水潭，潭水泛着墨蓝色，潭边生着半人高的“冰叶芦”，叶片上的冰霜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苏云庭刚靠近潭边，就听见一阵急促的灵力碰撞声，紧接着是柳乘风的怒喝：“李师弟，你竟敢抢我的寒髓花！”
他快步绕到潭后，只见潭中央的一块青石上，三株寒髓花正冒着淡淡的白气，花瓣呈半透明的冰晶色，花蕊里凝着一滴浅金色的液珠——那是寒髓花的精华，也是突破筑基的关键。而柳乘风正与另一位内门弟子李默对峙，流霞剑的金芒与李默的“玄冰盾”撞在一起，震得潭水泛起圈圈涟漪。
“柳师兄，寒髓花乃天地灵物，见者有份，怎就成你的了？”李默年纪尚轻，脸上带着几分不服气，玄冰盾上的纹路因灵力激荡而微微发亮，“我守在这里比你早一刻钟，按规矩也该归我。”
“规矩？”柳乘风冷笑一声，灵力骤然暴涨，流霞剑上的金芒又盛了几分，“青崖山的规矩，向来是强者得之！就凭你筑基中期的修为，也配跟我争？”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流霞剑化作一道金虹朝李默刺去。李默脸色一变，急忙催动玄冰盾抵挡，“砰”的一声闷响，玄冰盾上瞬间裂开几道细纹，他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三步，重重撞在潭边的冰叶芦上，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苏云庭眉头微蹙，刚要上前劝阻，潭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墨蓝色的水面下，一道青黑色的影子快速游过，紧接着，潭中央的青石猛地往下一沉，三株寒髓花晃了晃，花蕊里的金色液珠险些滴落。
“不好！是‘寒纹蛟’！”柳乘风脸色骤变，流霞剑瞬间撤回身前，警惕地盯着潭水。
寒纹蛟是寒潭里的本土妖兽，常年以潭底的灵气为食，修为约莫相当于筑基后期，最擅长用寒气缠绕敌人，寻常修士遇上都要退避三舍。苏云庭也握紧了青锋剑，灵识仔细探向潭水——那道青黑色的影子正在潭底盘旋，身上的鳞片泛着冷光，显然是被刚才的灵力波动惊扰了。
李默捂着胸口站起来，脸色苍白：“柳师兄，寒纹蛟不好对付，我们不如先联手杀了它，再分寒髓花？”
柳乘风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目光落在寒髓花上，又很快变得坚定：“不必，区区一头妖兽，我还对付得了。”说罢，他纵身跃起，流霞剑朝着潭水狠狠刺下，金色的剑气划破水面，激起数丈高的水花。
潭水“哗啦”一声炸开，寒纹蛟的头颅猛地从水里探出来，它的脑袋比水桶还大，眼睛是浑浊的白色，嘴角挂着涎水，身上的青黑色鳞片上布满了银白色的纹路，一呼一吸间，潭边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它对着柳乘风嘶吼一声，尾巴猛地拍向水面，一道冰棱朝着柳乘风射去。
柳乘风急忙侧身躲开，冰棱擦着他的道袍飞过，落在地上碎成一地冰晶。他刚要反击，寒纹蛟的身体突然从水里窜出来，长长的尾巴缠住了他的脚踝，一股刺骨的寒气顺着脚踝往上爬，瞬间冻得他灵力都慢了半拍。
“该死！”柳乘风咬牙催动灵力，流霞剑朝着缠在脚踝上的蛟尾斩去，金芒闪过，蛟尾上的鳞片被斩落几片，却没伤到骨头。寒纹蛟吃痛，嘶吼着将柳乘风往潭水里拖，墨蓝色的潭水瞬间漫过了他的膝盖。
李默看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被苏云庭拦住了。“李师弟，柳师兄有难，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苏云庭的声音依旧平和，手里的青锋剑却已经出鞘，剑身上泛着淡淡的青光，那是常年温养后，灵气与剑身融为一体的迹象。
“可、可是寒纹蛟太强了，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未必是对手……”李默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苏云庭没再说话，纵身跃到潭边，青锋剑朝着寒纹蛟的头颅刺去。他的动作不快，却精准地避开了寒纹蛟的攻击，剑尖擦着蛟首的鳞片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寒纹蛟被激怒了，松开柳乘风的脚踝，转头朝着苏云庭扑来，嘴里喷出一股白色的寒气，瞬间将潭边的冰叶芦冻成了冰雕。
苏云庭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寒气，同时左手捏了个“引灵诀”，将周围的灵气引到青锋剑上，剑身的青光更盛了几分。他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如柳乘风，硬拼肯定不行，只能靠技巧寻找寒纹蛟的弱点——寒纹蛟身上的银白色纹路是它的灵气脉络，只要击中纹路的节点，就能打断它的灵力运转。
柳乘风从潭水里爬出来，道袍湿透，浑身冒着寒气，却也看出了苏云庭的意图。他咬了咬牙，催动仅剩的灵力，流霞剑朝着寒纹蛟的尾巴刺去：“云庭师弟，我帮你牵制它！”
寒纹蛟被前后夹击，显得有些焦躁，尾巴不停地拍打着水面，激起的水花溅得潭边到处都是。苏云庭抓住机会，纵身跃起，青锋剑朝着寒纹蛟脖颈处的银白色纹路刺去——那里是它灵气最集中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节点。
“噗嗤”一声，青锋剑精准地刺入纹路中，寒纹蛟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潭水被它搅得翻江倒海。苏云庭紧紧握着剑柄，任由寒气顺着剑身往上爬，指尖冻得发紫，却丝毫没有松手。
柳乘风见状，立刻催动流霞剑，朝着寒纹蛟的眼睛刺去。寒纹蛟下意识偏头躲避，苏云庭趁机将青锋剑往深处刺了几分，一股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处喷出来，落在潭水里，瞬间让周围的水都泛起了黑色的泡沫。
寒纹蛟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身体软软地沉入潭水，只有头颅还露在水面上，浑浊的眼睛里失去了光彩。苏云庭拔出青锋剑，剑身还在微微颤抖，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潭边的青石上，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体内的灵力。
柳乘风也累得够呛，靠在冰叶芦上，望着潭中央的寒髓花，眼底又露出了渴望的神色。他刚要上前，却发现苏云庭正盯着寒髓花发呆，不由得皱了皱眉：“云庭师弟，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寒髓花摘下来，我们分了它。”
苏云庭没有动，目光落在寒髓花的根部。刚才寒纹蛟挣扎的时候，潭中央的青石往下沉了寸许，露出了根部的土壤——那里竟缠着几根银白色的丝线，正缓缓地吸收着潭底的灵气，而寒髓花的根系，就与这些丝线缠绕在一起。
“柳师兄，你看这里。”苏云庭指着青石下的丝线，“寒髓花不是单独生长的，它的根系与潭底的灵脉丝线连在一起，若是强行摘下，灵脉丝线会断裂，寒髓花的精华也会流失。”
柳乘风凑过去一看，果然看见几根银白色的丝线缠在寒髓花的根系上，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它在这里烂掉吧？”
苏云庭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灵脉丝线，手指轻轻拂过青石表面的纹路——那是天然形成的聚灵纹，显然这处青石是潭底灵脉的出口，而寒髓花，就是靠着灵脉丝线吸收灵气才得以成熟。
“要摘寒髓花，得先引动聚灵纹，让灵脉丝线暂时停止输送灵气，这样才能在不损伤根系的情况下将花摘下。”苏云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青色的玉佩——那是师父给他的“引灵佩”，能引导周围的灵气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转。
他将引灵佩放在青石上，指尖捏了个复杂的法诀，灵力缓缓注入玉佩中。引灵佩渐渐亮起青光，与青石上的聚灵纹相互呼应，潭底的灵脉丝线果然慢慢停止了蠕动，银白色的光芒也暗淡了几分。
柳乘风看得眼睛发亮，急忙说道：“快摘！别等灵脉丝线又动了！”
苏云庭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转头看向李默：“李师弟，你先选一株吧。刚才若不是你牵制，我和柳师兄也未必能对付得了寒纹蛟。”
李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苏云庭会让他先选，脸上露出几分犹豫：“这、这不好吧？柳师兄是大师兄，应该让柳师兄先选……”
“不必。”苏云庭笑了笑，“寒髓花有三株，我们三人正好一人一株，不分先后。”
柳乘风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好反驳——刚才若不是苏云庭发现灵脉丝线的秘密，他就算强行摘下寒髓花，也得不到完整的精华。他冷哼一声，走到青石旁，选了最左边的一株寒髓花，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花蕊里的金色液珠稳稳地留在花瓣里，没有丝毫流失。
李默见柳乘风摘了，也快步上前，选了中间的一株，摘下来后对着苏云庭拱了拱手：“多谢云庭师弟。”
苏云庭笑着点头，摘下最后一株寒髓花。花瓣入手冰凉，花蕊里的金色液珠泛着淡淡的灵气，吸入一口都觉得丹田暖洋洋的，之前耗尽的灵力似乎都恢复了几分。
就在这时，潭水突然又晃动起来，远处传来一阵钟声——那是青崖山的“召集钟”，只有遇到重大变故时才会敲响。
柳乘风脸色一变：“不好，肯定是山外出了变故！我们快回去！”
苏云庭也收起寒髓花，握紧青锋剑，朝着山门下望去——远处的天空似乎泛起了淡淡的红光，那是灵气紊乱的迹象。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总觉得这次寒露试炼，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三人快步朝着山门下走去，落星阶上的霜已经化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青崖山上，却照不进苏云庭心底的那丝不安。他摸了摸怀里的寒髓花，又看了看腰间的青锋剑，想起师父常说的那句话：“修仙之路，步步荆棘，唯有守住本心，方能问道长青。”
或许，这百年修为的瓶颈，从来都不是灵力不够，而是心境未到。苏云庭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不管山外有什么变故，他都要守住青崖山，守住自己的问道之路。
山门下的钟声还在回荡，远处的红光越来越亮，一场更大的危机，正朝着青崖山缓缓逼近。而苏云庭握着青锋剑的手，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