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磊的手从屏蔽袋上移开，指尖还残留着那块碎片的冰冷触感。他站在原地没动，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左肩的伤一直在抽。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衣服贴在背上，黏糊糊的。
川音停在他面前，车灯没亮，引擎低低地响。她的扫描系统还在运行，雷达一圈圈扫过四周。风停了，废墟里安静得能听见金属冷却时发出的“咔”声。
“主机，”她开口，“那东西又响了没有？”
“没。”冯磊摇头，“两分钟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明它不是定时炸弹。”她说，“是信号源。”
“我知道。”冯磊低头看背包，“它是想让我走，或者……等我离开才启动。”
“那你打算咋办？”川音问，“真带回基地？”
“当然带。”他说，“不带怎么知道他们想干啥？”
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机械刃，刀柄上有血，已经半干。他用袖子擦了擦，插回腰侧。然后伸手拍了下川音的车壳，声音不大：“别装了，你早就猜到我会这么做。”
“我没装。”她语气有点闷，“我只是怕你出事。”
“我也没想拿命赌。”冯磊说，“但我不能因为一块假碎片就停下。他们留这个，就是知道我会查。我不查，才是中计。”
川音沉默了几秒，语音频道里传出轻微的电流声。
“主机，”她终于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以前你打完架就想跑路，躲进角落舔伤口。现在你站着不动，反而在想下一步。”
冯磊笑了下：“人总得变。”
“不是总得变。”她说，“是你信自己了。”
他没接话，只是抬头看了眼白袍使者消失的方向。那边是一片塌陷的建筑群，楼体歪斜，像被什么巨力从地下拽出来过。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照不出阳光。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冯磊突然说。
“谁？”
“那个白袍的。”他指了指地上残留的金纹阵法痕迹，“他来之前，有人给他铺了路。那些傀儡不是临时召的，是早就埋好的。他知道自己会输，所以这场战斗，本来就是演给我看的。”
“演啥？”
“演一个强者败退的戏。”冯磊声音低下来，“让我以为赢了，让我放松，然后顺着他留的线索走。”
“那你还不赶紧歇着？”川音说，“你都快站不稳了。”
“歇不了。”他揉了把脸，“我现在越累，越得清醒。他们要的就是我犯错。”
川音没再劝。她知道冯磊一旦拿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她只是把车身调了个方向，正对出口，灯光缓缓亮起，照亮前方一条裂开的水泥路。
冯磊伸手去摸背包里的屏蔽袋，确认封口严实。他记得莉娜说过，某些追踪装置能穿透普通金属，只有双层电磁屏蔽才能拦住信号外泄。这袋子是她早前做的，一直没用上，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回去以后第一件事，”他说，“找莉娜拆这个玩意儿。第二件事，让凯拉清空空域，所有飞行单位暂停十分钟。第三件事，通知艾拉封锁外围通道，任何人不得进出。”
“这么狠？”川音问。
“不够狠。”他说，“我要让他们以为我上当了，但又不能真上当。得装得像一点。”
“你还会装？”她语气带点笑。
“我不会。”他说，“但我可以做。”
两人一机就这么站着，谁都没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处一只锈蚀的铁皮桶被风吹倒，滚了几圈，撞上墙，停住。
川音雷达忽然跳了一下。
“有动静。”她说，“东南角，三十米外，有个微弱能量反应，持续三秒，消失了。”
“是不是残骸？”
“不像。”她分析数据，“频率接近鸿蒙级信号，但很短，像是试探性传输。”
“他们在看我们有没有走。”冯磊眯眼，“传的是我的状态。”
“要不要反向干扰？”
“别。”他说，“让他们看。让他们以为我在犹豫，在喘气，在准备撤退。”
“那你到底啥时候走？”
“快了。”他深吸一口气，“等他们觉得安全的时候。”
川音关掉了主动扫描，只保留被动侦测。她的系统进入静默模式，连引擎声音都降到了最低。整个战场再次陷入死寂。
冯磊靠在她车身上，闭了下眼。脑子里还有点嗡，那是刚才解析符文留下的后遗症。那种感觉像耳朵里塞了耳机，音乐停了，但旋律还在绕。
他知道这不是副作用。
这是火种母机和他之间的连接更深了。每一次战斗，每一次使用能力，都会让这种同步更进一步。他已经不是单纯的操控者，而是变成了某种……接口。
“川音。”他忽然说。
“嗯？”
“如果下次我读到的东西不对劲，比如看到不该看的画面，听到不认识的声音，你别管我，先打断我。”
“为啥？”
“因为我怕我不是在读程序。”他说，“我是被程序读了。”
川音没立刻回答。她的光学镜头微微转动，盯着冯磊的脸看了两秒。
“你是主机。”她说，“谁敢读你？”
他咧了下嘴：“这话我喜欢听。”
风又起来了，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抬手扶了下眉心，那里有个淡淡的印记，平时看不出来，只有在使用能力时才会发烫。
他最后看了眼那片废墟深处。
他知道那里还有东西。不止一个实验室，不止一堆数据。白袍使者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大鱼。
而现在，这块假碎片，就是鱼钩。
他不能不吃，也不能一口吞。
得咬住，再吐出来，看看钩上沾了谁的血。
“走吧。”他说。
川音引擎轻响，变形结构开始运作，车身拉长，座椅调整角度。他抬起腿，正要跨上去——
屏蔽袋里的碎片，第三次发出“滴”声。
这次声音更短，几乎像错觉。
但两人都听见了。
冯磊动作顿住。
川音立刻切换回战斗模式，炮口在底盘下悄然展开，红光微闪。
“它变了。”她说，“频率加密了。”
“不是加密。”冯磊低声说，“是回应。”
“回应啥？”
“回应我刚才说的话。”
他慢慢把手伸向背包，拉开拉链，取出屏蔽袋。袋子表面没有任何变化，但他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在震动，非常轻微，像心跳。
“他们在监听。”他说，“不只是追踪信号。他们在听我说话。”
“那你刚才不是全说完了？”川音急了，“那你还说那么多？”
“我说的是我想让他们听的。”他把袋子重新封好，扔进后备箱夹层，“真正要做的事，我一个字都没提。”
川音愣了下：“你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们？”
“不是骗。”他说，“是陪他们演。”
他跨上车，握住把手，指节发白。
“现在。”他声音沉下去，“轮到我当导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