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会所休息室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柔和。
江晚姝独自坐在丝绒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温水。白色礼服裙摆铺散开来,像一朵盛开在暗夜里的昙花。她小口喝着水,指尖却微微发颤。
头有些晕,酒意混合着心跳,让她脸颊发烫。傅承聿让她先来醒酒,说一会儿来接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二十分钟……半小时……
起初的甜蜜期待,渐渐被一丝不安取代。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停车场傅承聿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还停在那里。他还没走。
她稍稍安心,坐回沙发。也许是被重要的客人绊住了,生意上的事,他总是身不由己。
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似乎是散场了。她竖起耳朵,却没有听到傅承聿的声音。
敲门声轻轻响起。
她心跳快了一拍:“请进。”
进来的是会所的侍者,态度恭敬:“江小姐,傅总让我转告,他临时有个紧急的国际视频会议要处理,可能需要比较久,他晚点再联系您。”
侍者递过一张房卡:“傅总说您可能累了,这是他在楼上预留的套房,您可以先去休息。”
江晚姝接过房卡,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紧急会议?在她等了快一个小时之后?
而且……是让侍者转告,不是亲自来,甚至不是打电话。
一股细密的凉意爬上心头。
“好的,谢谢。”她勉强维持着微笑。
侍者离开后,房间里重归寂静。江晚姝看着手中那张冰冷的房卡,又看了看窗外楼下那辆孤零零的宾利。他真的在开会吗?还是……只是不想来接她?
一种被搁置、被敷衍的感觉,混合着酒精带来的敏感和长久以来的不安全感,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秦震走了进来。
他反手关上门,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他的房间。他走到沙发前,在江晚姝对面坐下,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她。
“江小姐脸色不太好。”他开口,声音低沉,“等久了?”
江晚姝低下头:“没有……承聿他有点事。”
“傅总啊,”秦震笑了笑,拿起侍者之前送来的那杯已经凉透的蜂蜜水,看了看,又放下,“总是这么忙。尤其是……林小姐回来之后。”
江晚姝的身体僵了一下。
“秦董事长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江小姐心里清楚。”秦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我很好奇,傅总今晚带你出来,跟你说了什么?是许诺你未来,还是……只是让你好好扮演一个听话的女伴?”
江晚姝攥紧了手指:“承聿他对我很好……”
“对你好,所以让你在这里等一个小时,然后让侍者告诉你,他有紧急会议?”秦震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江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别人说破。”
他顿了顿,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
“你知道傅总为什么选择今晚带你出来吗?偏偏是林姝在我那里,偏偏是我和他竞争最激烈的时候?”
江晚姝抬起眼,眼底有慌乱。
“因为他需要一件武器。”秦震一字一顿,“一件漂亮、温顺、足够像林姝的武器,用来刺伤我,也用来……提醒林姝。”
“我不是武器!”江晚姝脱口而出。
“那是什么?”秦震反问,“是他养了三年的金丝雀,终于带出来见见光?还是他真心爱护、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江晚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真心爱护?共度一生?
傅承聿从未给过这样的承诺。他甚至很少说爱。他只是把她留在身边,给她物质,偶尔给予一点温情。她一直以为那是他性格使然,他经历了林姝的背叛,不再轻易言爱。
可如果……如果连那点温情,都是计算好的呢?
“他送你项链,让你盛装出席,当众对你温柔体贴……”秦震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一点点凿开她心里那层自我安慰的壳,“是为了让你开心,还是为了让某个躲在暗处看的人……不开心?”
江晚姝的心脏狠狠一缩。
某个躲在暗处看的人……林姝?
“今晚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傅承聿有了新欢,一个比旧爱更听话、更年轻的新欢。”秦震看着她眼底逐渐积聚的痛苦,语气却更加温柔,“然后呢?江小姐,你的价值,到此为止了吗?”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傅总用完了你这件武器,下一步会怎么安置你?是放回金丝笼里,继续等待下一次需要?还是……像对待其他旧物一样,渐渐冷落,直到你主动离开?”
江晚姝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她不想相信,可秦震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
这三年来,她所有的安全感都建立在“傅承聿需要她”这个基础上。如果他不需要了……
“你看,”秦震蹲下身,与她平视,伸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动作堪称温柔,“你在为他流泪,可他呢?他在开他的紧急会议。”
他的拇指抚过她湿润的脸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蛊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价值,寄托在一个根本不懂珍惜的男人身上?”
“你值得被重视,被珍惜,被放在手心里……而不是当作一件用完即弃的武器。”
江晚姝呆呆地看着他,眼泪不停地流。
秦震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那扇囚禁着所有不甘、委屈和愤怒的门。
三年了。
她等了三年,模仿了三年,隐忍了三年。
她以为终于看到了曙光,可那曙光……可能只是另一个更长黑夜的前奏。
“我能给你傅承聿给不了的东西。”秦震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尊重,重视,还有……真正的独一无二。”
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我不是要你做谁的影子。”
“我要你做江晚姝,只做江晚姝。”
江晚姝没有抽回手。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此刻却对她展现出惊人耐心和理解的男人。他的眼睛很深,里面有毫不掩饰的欲望,但也有一种她从未在傅承聿眼里看到过的……某种近乎欣赏的东西。
不是看替身,是看她。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心里那杆始终倾斜的天平。
傅承聿让她等,秦震却来了。
傅承聿让侍者打发她,秦震却对她说你值得。
傅承聿把她当武器,秦震却说你不是影子。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反手握住了秦震的手。
指尖冰凉,力道却很紧。
秦震的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锐利的光芒。
“想清楚了吗,江小姐?”他问,声音里带着胜利在望的从容。
江晚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的泪光尚未干涸,却已经染上了一层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秦董事长,”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您说的套房……在哪里?”
秦震笑了。
那是一个真正的、属于猎人的笑容。
“楼上。”他说,站起身,顺势将她拉起来,“我的专属套房。比傅总预留的……好很多。”
江晚姝没有抗拒。
她任由秦震揽着她的腰,带着她走出休息室,走向电梯。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电梯上行时,她看着金属壁上倒映出的自己,苍白,脆弱,眼神却亮得吓人。
傅承聿。
这是你逼我的。
电梯“叮”一声,到达顶层。
秦震揽着她走出去,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双开木门。
他刷卡,推门。
里面是一个极致奢华、视野开阔的总统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
秦震关上门,落锁。
他转过身,看着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他、身体微微发抖的江晚姝。
他没有立刻靠近。
而是走到酒柜边,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酒,端着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
“紧张?”他问,语气轻松。
江晚姝接过酒杯,指尖冰凉。她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
秦震也不在意,自己抿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说,眼神深邃,“走出这扇门,回到傅承聿为你准备的房间,继续做你听话的金丝雀。”
江晚姝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那个苍白而决绝的自己。
然后,她仰头,将杯中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
烈酒灼烧着喉咙,也烧掉了最后一丝犹豫。
她放下酒杯,抬手,开始解礼服的拉链。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献祭般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
秦震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眼神幽暗,像欣赏一件正在被亲手拆开的珍贵礼物。
拉链滑到底。
白色的礼服,像褪去的蝉壳,堆落在她脚边。
窗外的城市灯火,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她站在那里,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坠落。
秦震终于动了。
他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卧室里那张深红色的大床。
夜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