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玉临渊身体一颤,就这么呆愣看着柳素素,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小姑发火,更别说打自己...
柳素素并未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紧紧抱住他抽泣着,珍珠耳坠随着她的颤抖轻轻摇晃,蹭过他的鼻梁,带走眼泪的潮湿。
安静持续了许久,直到药锅烧开,发出一阵阵咕噜噜的水沸声,这才打断了这尴尬的场景。
柳素素抬起头,过于亲密的骑乘姿势让她后知后觉的红了耳根,赶快从玉临渊身上起来,又在他也准备站起来前将他按住道:
“不许骗我...告诉我,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玉临渊做了个深呼吸,用自以为轻松的语气开口:
“姑姑你在说什么啊?我能有什么...”
“不许骗我...告诉我...告诉我真相...”柳素素厉声打断,又轻轻抚摸着他右眼框哽咽道:
“它...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黄金?”
原本玉临渊还打算说谎,但看着柳素素泪眼婆娑,终于是一声叹息,承认了这个事实:
“是,它出了问题...但还好,无意中增强了我的力量,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那它呢!”
柳素素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将手按在他的胸口,惶恐的开口:
“它...是不是也一样,你会死吗!?”
“不会,不会!”
玉临渊赶忙将失控前的姑姑抱住,保证道:
“这是提亚马特的力量,每次施展都会黄金化部分位置,我现在不会使用那股力量了,它们也没有进一步恶化的机会,甚至还给我带来些许意想不到的好处。”
“真的?”
柳素素抹掉眼泪,伸手将玉临渊的头扶正: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玉临渊直视她的眼睛开口:
“是真的,我向你保证。”
“有没有副作用?”
“不清楚。”
玉临渊不想再骗她,只能实话实说。
柳素素痛苦的闭上眼睛,片刻后喃喃出声:
“传说中,有这样一种生物,名为鹣鲽”。
“鹣翱翔于苍穹之上,是白昼的子民,鲽潜游在幽暗深海,是黑夜的化身,它们一个逐日而生,一个伴月而活,像是永不会交互的生物。”
“白日里,鹣舒展华美的羽翼,沐浴天光,却无时无刻不感受着来自深海的孤寂,夜晚中,鲽摇曳闪烁的鳞光,巡弋海渊,却每分每秒都在仰望无法触及的天空。”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一种无声的痛楚共鸣,无论鹣在云端受到何等重创,利爪撕扯、雷霆灼伤,只要不曾殒命,所有伤痕都会在日落月升的刹那,化作鲽身上一道隐秘的刻印。同样,鲽在深海中遭遇的任何险厄,也都会随着黎明破晓,化为鹣羽翼上一缕看不见的斑驳。”
“它们以此方式,默默为对方承受着一切,用自己的身躯作为对方疗愈的温床。因此,在世人的眼中,他们永远是完美无瑕、永生不死的奇迹。”
“陆上的子民惊羡于鹣日复一日的完美无恙,终于设法捕获了它,他们折其羽翼,观其反应,将它囚于金丝笼中,期盼能窥见那不死之谜。然而,被隔绝的鹣无法在暮色中奔赴那场命运的约会,无法将痛楚传递给它的另一半,它失去了与鲽唯一的联结,不久后,便在笼中悄然逝去。”
“海中的住民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同样觊觎鲽的神秘,网住了它,赐予它创痕,而后怀着一丝怜悯将其放归浩瀚的黑暗,期盼能见证奇迹的重生。”
“他们不知道,生命的奇迹早已在陆地的牢笼里悄然熄灭。”
“那被放归的鲽,带着崭新的创伤,本能地呼唤着它的同伴,等待着那份熟悉的、来自天空的抚慰,将这一切苦痛纳入怀中,然而,这一次,深渊的另一头,只剩下无边死寂。”
“它的呼唤石沉大海,它的伤痛再无归处。”
“它终于明白,鹣已经不在了,维系它、治愈它、与它共生的那一半灵魂,已然消散,这比任何物理的伤害都更为彻底地摧毁了它存在的根基,它不再挣扎,闪烁的鳞光渐渐黯淡,最终与那片它曾为之承担所有伤害的冰冷海水,融为了一体。”
“人们先后目睹了两场死亡,却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是自己实验的失败。直到很久以后,才有智者洞悉了这残酷而深情的真相,它们并非不死,只是互为彼岸,互为生路。”
“鹣的殒命,是因出路被斩断。而鲽的消亡,是因归途已湮灭。”
“临渊...”
“我宁愿受罪的是我...”柳素素的声音破碎不堪,捧着他脸的指尖冰凉却温柔:
“所以算姑姑求你,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好吗?”
玉临渊感到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攥紧,他垂下眼帘,轻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他清楚地知道,姑姑这句话里没有丝毫夸张,多日前,她毫不犹豫的换走了一只碎裂的眼睛。
她有能力,也愿意为他承受这伤害...
鹣与鲽...就好像玉临渊与柳素素。
但不同的是,只有柳素素能承担伤害,她即使鹣,也是鲽。
而玉临渊,却是顶替了其中一方,享受神力的贪得无厌者,只能一味的索取,不会因此付出任何代价。
一阵神伤后,柳素素率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笑着将锅中汤药盛出倒在碗中,又看了看玉临渊道:
“本来是想让你这只小白鼠试药的,但你这浓眉大眼的偷偷背叛了革命,那只能直接在人体上实验咯。”
说完,端起一碗一口气喝掉,苦涩的中药让她一连吃下四五块蜜饯,看了看一旁的玉临渊开口道: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好多想法没实施,要去继续工作了。”
“素素小姑...让我继续做你的小白鼠,把眼睛...”
玉临渊的话语被一记突如其来的破碎声硬生生切断。
瓷碗在柳素素手中化为地板上的一摊狼藉,她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吼出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
“闭嘴,闭嘴!我已经打了你一巴掌,不想再打第二次了!”
“知道了...”
玉临渊叹息一声,转身走出医馆,走在门外对着还在颤抖的姑姑深深鞠躬道:
“姑姑对临渊的好,临渊永世不忘,只要有希望,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为您寻来治疗眼疾之法。”
“好...不急...”
柳素素看着他轻声细语道:
“其实这样的眼睛也挺好,能让我看清更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