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的问题,像一块冰投入了温暖的室内,瞬间冻结了空气。
“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密库的精确坐标和基础防御模式?”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顾临溪,那里面没有往日的熟稔与逐渐增加的柔和,只剩下审视与冰冷的锐利。这不是夫妻间的询问,而是上位者对潜在威胁的质询。
顾临溪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几乎停跳。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次高技术、精准且未能追踪的入侵尝试,发生在他私下调查那个神秘符号和锈蚀盖板之后。时间点的巧合,足以让任何人,尤其是多疑的沈瓷,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迎上沈瓷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我不知道。坐标和防御模式,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也未曾试图探查过核心机密以外的内容。”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被质疑的些许涩意,但更多的是坦荡。
沈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真伪。书房里的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平板屏幕上那条刺眼的未授权访问记录,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顾临溪知道,单凭口头解释是苍白的。他必须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或者说,来维护这刚刚建立起来、尚且脆弱的信任纽带。
“访问记录显示的具体时间点是?”他主动问道。
“昨晚,二十三点十七分零三秒至零五秒。”沈瓷报出精确到秒的时间。
顾临溪迅速回想。那个时间,他刚结束晚间的康复训练不久,正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整理白天从山庄建筑图和边缘学术数据库中查到的关于“赫利俄斯之眼”和那个符号的零碎信息,并尝试绘制后山锈蚀盖板的草图。
他没有任何犹豫,拿起自己的加密平板,调出相应的操作日志和笔记创建时间戳,递给沈瓷:“这是那个时间段,我的设备活动记录和正在处理的笔记内容。你可以核查。”
沈瓷接过平板,目光快速扫过。日志显示他在那个时间段确实在进行文档编辑和资料检索,内容也确实是与建筑结构和一些冷僻的学术符号相关,并未涉及任何与密库防御系统相关的操作或信息传递。笔记上的草图,虽然粗糙,但能辨认出是后山的地形和那个盖板的大致模样。
她的脸色稍缓,但眼底的冰霜并未完全消融。技术可以伪造,日志可以修改,这并不能完全洗清嫌疑,但至少,他给出了一个合理的、可供验证的解释,并且没有试图隐瞒他私下调查的行为。
“你在查这些?”她指着平板上关于“赫利俄斯之眼”和符号的笔记,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顾临溪点头,决定部分坦白,“那个符号,我在密库外围数据里看到过,觉得有些在意,就自己查查看。后山那个盖板,是看建筑图时无意中发现的,今天散步时顺路去确认了一下。”他省略了加密信息和“灰眸人”的警告,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瓷将平板还给他,沉默了片刻。她知道顾临溪有他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尤其是涉及韩青林这个与他有着复杂关联的存在。他私下调查,在她意料之中,只要不触及核心,她可以容忍。但这次入侵,太过巧合。
“入侵者的手法,”沈瓷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冷静的分析,“不像是外部强攻,更像是对防御模式有一定了解基础上的精准规避。阿威正在重新评估和升级所有安防系统。”
这话意味着,她暂时接受了他的解释,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警惕级别提到了最高。她不再完全相信,问题只出在外部。
“需要我做什么?”顾临溪问。
“做好你该做的。”沈瓷看着他,意有所指,“康复,适应这里的生活。其他的,暂时不需要你插手。”她再次划清了界限,将他和核心危险隔离开来,既是保护,也是一种不信任的疏远。
顾临溪的心沉了沉,但面上依旧平静:“我明白了。”
沈瓷转身离开了书房,背影决绝。
接下来的几天,山庄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阿威带着技术团队日夜不停地加固防御,尤其是地下密库和周边区域,几乎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沈瓷待在书房的时间更长了,处理公务之余,显然也在亲自追查入侵事件。
顾临溪能明显感觉到沈瓷对他的态度微妙地冷却了一些。她依旧会关心他的康复,一起用餐,但那种刚刚萌芽的、带着试探的亲近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带着距离的客气。
他理解她的多疑源于过往的经历和肩上的重担,但心头依旧像压了一块石头。他无法告诉她关于加密信息和“灰眸人”的事,那只会让情况更复杂,让他的嫌疑更深。
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也默默地调查。
他再次梳理了那条加密信息,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更多线索。“摇篮”、“灰眸人”,还有那个被识别的符号。发送信息的人,似乎知道他在调查,并且试图警告他。是友非敌的可能性很大。对方很可能也掌握着关于韩青林遗产的秘密,甚至可能知道“灰眸人”及其“观星”计划。
这个人,会是谁?是韩青林过去的助手?是“赫利俄斯之眼”的幸存者?还是……与母亲Elena有关联的旧人?
线索太少,如同大海捞针。
他也没有再去后山探查那个锈蚀的盖板。在当前的敏感时期,任何额外的动作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将注意力放回了学术研究上,利用自己的心理学背景,尝试从行为模式的角度,分析那个入侵者可能具备的特征——极高的技术能力,对韩青林风格的了解,谨慎,目的明确……
这天夜里,顾临溪因为心事重重,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那种低沉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悄然激活。
他猛地惊醒,坐起身,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是错觉吗?还是……
他下意识地抚上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冰凉的金属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无论前路如何,无论她此刻是否完全信任他,他已然做出了选择。
他不会后退。
就在他重新躺下,试图再次入睡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处于最高保密等级的加密手机,屏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条新的、来自同一个陌生加密号码的信息,悄无声息地抵达:
【入侵者身份存疑,非‘灰眸’直属。小心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