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深深看了一眼裴宁。
不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还是右羽没有传达清楚。
左钏也有这个怀疑。
他胳膊撞了右羽一下,“怎么回事?”
“你来的时候,没有交代裴宁么?”
右羽无辜极了,“我说了啊!三公子是不是记性不好啊!”
裴宁愣了一下,懊恼地拍了下脑袋。
不好意思地抿唇,“堂兄,这……是我失言了。”
他似乎急于扯开话题,视线一转,定格在李大伯几人身上。
随口问道:“堂兄,这几个人怎么跪在这里?”
“李大伯他们擅闯军营,将军正要处罚他们呢。”一个面生的男子开口,语气有些急,“小公子,你既然是裴将军的亲人,快帮李大伯他们求个情吧。”
裴宁面色微变。
“什么?擅闯军营可是大罪。”
“这几位老伯的年纪,若是真的被重打三十大板,怕是明日家中就要安排丧事了。”
他有些不忍心地蹙眉。
转眸看向裴烬,“堂兄,这些人也是爱子心切,就请你法外开恩,饶他们一次吧。”
他这话一出口,裴烬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左钏却已经黑了脸。
“这三公子今日是怎么回事?”
往日里挺机灵的人,怎么净干些让将军为难的事。
现在他这一开口,自己倒是得了一个善良的好名声,却把将军架在了火堆上。
将军应与不应,都是麻烦。
他后背急出一层冷汗。
愣是没有想出破局之法。
那个年轻的男子见裴烬没有说话,眼珠一转,弱弱地开口。
“刚才将军欺骗我等,说朝廷的粮草已经到了,这事我们理解将军的难处。”
“将军作为一地之主,就不能理解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苦楚,非要把我们逼上死路不成?”
他嗓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很容易让人共情。
果然,好多百姓看向裴烬的视线,都变得埋怨起来。
左钏暗道不好。
再这么下去,将军要失了民心了。
他上前一步,就要把责任揽过来,却被裴烬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这件事,是本将军思虑不周。”裴烬的话刚出口,就被一道洪亮的嗓音打断。
“裴将军!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于叔坐在车辕上,一脸的不高兴。
裴烬愣了一下,刚要问是不是乔伊那里出了什么事。
就看到于叔已经别开视线。
不满地扫向李大伯几人,厉喝一声,“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说好了帮忙搬运粮草,我们银钱都付给你们了,让你们进去军营禀报。”
“好让将士们,提前挪开囤积粮草的地方,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耽误了官府办差,就算你们是皇商,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叔面色十分冷硬,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凌厉扫视李大伯几人。
说话间,身后赶来一长串的车队。
马蹄踩在地面上,带起一片烟尘,厚重的车轮在土地上碾出压痕,显然重量不轻。
第一辆车停稳时,正巧压在一块石头上。
马车猛地一颤,上面有些松垮的麻袋,从车上跌落下来。
哗啦——
白花花的粮食撒了出来。
于叔脸色一沉,“小心点,这都是给将士们的粮草供应,若是少了一点,谁也担待不起。”
“是。”
身穿衙役服饰的男子,急忙把地上的粮食收起来。
周围人嘴巴微微张开,惊呼声迭起。
“他们穿的是官府的衙役服,这真是朝廷送粮食的官差!”
“天呐,将军没骗咱们。”
“京都没有放弃锦城!锦城有救了!”
“真是差点误会将军了!”
站在一旁的裴宁,拳头攥紧,眼底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笑着开口问道:“这送粮食的老伯倒是眼生得很。”
“怎么没看到前来送粮的官差呢?”
“若是我记得没错,这次押送粮草的,应该是户部尚书翟大人吧?”
他眼神试探地看向于叔身后的马车。
于叔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送粮食的官差舟车劳顿,在路上又遇到洪水,染上了风寒,这差事便由老夫代劳了。”
“是么?”裴宁明显不太相信。
于叔冷笑一声。
他袖口一甩,垂下来一个金色的令牌。
“这样能打消小公子的疑问了么?”
令牌上面印着“户部”二字,背面刻着龙纹浮雕,大雍图腾,绝对无人敢仿造。
裴宁脸色微不可察的一变。
是翟知聿的令牌。
他的令牌怎么会在这老头手中。
难道翟知聿反水了?
他再也待不住,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匆匆离开。
于叔收回视线。
拧眉看向呆愣的李大伯几人,语气带着点嫌弃。
“早知道你们这么不中用,当时就不该寻你们帮忙。”
李大伯他们被这突发的一切弄懵了,颤抖着唇,根本不知晓该如何反应。
还是左钏反应快。
他脸上忍不住浮现笑意,上前一步,把李大伯几人挨个从地上拎起来。
“快呀!起来干活儿!”
“别磨蹭了!营里的兄弟还等着开饭呢!”
说着,还不忘大声训斥几句。
“你们也真是的,年纪大了,连话都说不明白了,险些被人误会。”
“若是真被当作擅闯军营的细作,八条命也不够你们赔的!”
李大伯几人也不是个傻子,闻言也反应过来。
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
“是是是,是老头子我们糊涂了,连事情也记不清了。”
“只想着帮官爷的忙,连话都没来得及说清,倒是险些耽误了大事。”
他们争抢着推着马车,就往军营里送。
累得脑袋一层汗,也不嫌累。
裴烬没有说话,微微侧开身子,显然是默认了。
李晟几人离开前,感激的对着裴烬躬身,无声道谢。
还以为于叔此举,是裴烬授意,来给李大伯几人解围的呢。
裴烬眸光微动,自然不会傻到解释。
待众人都散去,才抬起步子,走到乔伊的马车前。
他曲起指节,在马车上敲了敲。
车帘被人从内拉开。
乔伊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在阳光下更显得皎洁无瑕。
她微微侧着头,上下打量裴烬,“被欺负了么?”
绵软的声线像是轻巧的蝉丝,在裴烬的心口上轻轻拨弄了一下。
裴烬心跳快得让他有些发慌。
唇角不自觉翘起,“特意来为我撑腰的?”
乔伊挑眉。
不言而喻。
“我的人,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裴烬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浓烈。
他手指忍不住捻动乔伊飘出来的发丝。
“哪里来的粮食?”
乔伊懒洋洋偏开头,“这你别管。”
裴烬更奇怪了,胳膊搭在车窗处,又想到于叔手中的身份令牌。
猜测道:“怎么拿到的令牌?你把翟知聿抓了?”
乔伊挑眉,“我倒是想。”
“可惜,被他跑了。”
她不由有些遗憾。
要是孙奕泽的消息来得更早些,翟知聿还真没机会溜走。
“那令牌是哪里来的?”裴烬眼尾扬起好看的弧度,玩笑道:“总不会是你仿造的吧?”
乔伊看了他一眼。
没吱声。
裴烬心脏狂跳了一下。
“真是你仿造的?”
冒用伪造印信可是大罪。
若是被人发觉,不用经过官府审判,就可以当场斩杀。
想到刚才裴宁的警惕,裴烬后怕的攥紧手。
“乔伊,你也太大胆了。”
乔伊红唇扯动,“我是为了谁?”
裴烬喉间的话顿时卡在那里。
当然,是为了他。
乔伊。
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