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一件融合了交领短襦与渐层裙摆的衣裙雏形,渐渐在纸上清晰起来。
衣襟处她添了道细巧的缠枝纹,袖口收窄,腰间配以宽幅束带——既方便行动,又不失雅致。
她吹了吹纸上的炭灰,仔细端详。
这衣服做出来应该好卖吧。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大嫂,”是柳承煜的声音,温和里带着一丝好奇,“画好了吗?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乔青开门将手里的画稿递到了他的手上。
柳承煜接过来仔细端详:“大嫂,这衣裳……与咱们平日穿的,似乎有些不同。”
乔青眼睛一亮,立刻凑近指点:
“没错,乍看是差不多,可我在细节上动了心思。瞧我这身,袖子宽大,做活实在碍事。若是把袖口收窄些,是不是利落多了?”
柳承煜点了点头,目光仍落在纸上。忽然,他抬起头看向乔青,眉头微蹙:
“大嫂,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
从前大嫂只埋头刺绣,如今怎会想起画衣裳图样?
“家里好着呢,你别乱想。”乔青语气轻松
“只是我常年做绣活,眼睛和手都损得厉害,便想着能不能换个营生。”
“别的我也不会,就琢磨着画些新鲜样子去卖——说不定比刺绣来钱还快呢。”
“原、原来是这样……”柳承煜心头一紧,愧疚漫了上来。
自己今年已十七,却仍只是个秀才。
大嫂为了供他读书,没日没夜地绣,连她亲生的清晏、清辞都还没踏进过学堂的门……
全家人的指望,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
“大嫂,”他喉头发涩,“我……我不想考了。我去找个账房或文书的话计,也能……”
“胡说什么!”乔青打断他,声音却软了下来,“明年就是乡试,接着是会试——都走到这一步了,怎能往后退?”
“可我……”柳承煜张了张嘴,话堵在胸口。
他知道大嫂说得对。寒窗苦读这些年,确实只差临门一脚。
但如今大嫂眼睛坏了,家里断了最主要的进项。若他再埋头读书,清晏和清辞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银钱的事,大嫂自有办法。”乔青拍了拍他的肩,指着画稿笑道,“你可别小看这一张纸,说不定比绣十方帕子还值钱呢。”
她本是想让他安心,柳承煜却垂下眼,声音低了下去:
“大嫂不必宽慰我……我都明白的。”
柳承煜捏着画稿的手指微微收紧,纸边起了细褶。
乔青知道,此刻说再多也无用。
她轻轻抽回画纸,柔声道:“承煜,这图样我先收着。明日,我便去绣坊试试。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柳承煜见她这样说,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清晨,乔青将画稿小心叠好,揣进怀里,又叮嘱清晏、清辞在家听话,便出了门。
她没去原主常接活计的小绣庄,而是径直走向城中最大的绸缎庄“云锦坊”。
那里不仅卖料子,也接成衣定制,时常需要新样子。
柜台后坐着位约莫四十的妇人,一身素净的杭绸衫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正低头拨着算盘。
乔青走上前,声音不高却清晰:“掌柜的,打扰了。我这里有一张新描的衣裳样式,不知贵店可收图样?”
那妇人闻声抬头,眼里掠过一丝讶异。她接过许多绣活、料子,独独没听过有人来卖“衣裳样式”的。
“哦?”她放下算盘,有了些兴趣,“且拿来我瞧瞧。”
乔青从怀中取出画稿,小心平整了边角,这才双手递上。
掌柜接过,目光落在纸上,起初只淡淡扫过,待看到那收窄的袖口、别致的腰束与渐层裙摆时,眼神便凝住了。
“这是……娘子自己画的?”掌柜抬眼打量乔青。
“是。”乔青点头,指着图样解释,
“掌柜您看,这袖口窄了,做活方便;腰带一束,身形就显出来了,走动也利落。裙摆这层层渐染的色儿,用零碎的料子就能拼出效果,省料又别致。”
掌柜沉吟片刻。时下女子衣裙确实崇尚宽大飘逸,但过于累赘,尤其寻常人家女子,做起家事来颇不方便。
这图样看似改动不大,却兼顾了美观与实用,尤其是那“省料”的说法,让她动了心。
“图样是不错,”掌柜将画稿放下,“但新鲜东西,客人未必敢买账。这样,这图样我留下了,给你二两银子。往后你若还有新巧心思,也可拿来我看。”
二两银子!乔青心头一跳。这几乎抵得上原主绣大半个月精细活儿的工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