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京城的屋檐上。镇国公府的后门,石敢当正踮着脚往马车上搬渔网,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网眼得再收窄点,免得让那‘腐乳’里的虫子溜了……”
沈清辞牵着阿鸾的手,小姑娘穿着身不起眼的灰布褂子,怀里揣着那只凤凰木牌,眼睛亮得像两颗浸了水的黑曜石:“沈姐姐,我们真的要去‘抓虫子’吗?”
“嗯,”沈清辞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不过得听姐姐的话,不许乱跑,更不许随便亮你的‘照妖镜’。”
“知道啦!”阿鸾拍了拍怀里的木牌,“我把它藏在衣襟里,等看到坏人再拿出来,像爹爹教的那样,出其不意!”
萧彻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张太傅府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几处可疑的角落:“太傅府的西跨院有处假山,暗卫说那里晚上总有人影晃,很可能是密室入口。石敢当,你带两个暗卫去前院放火盆,动静越大越好,引开侍卫。”
“得嘞!”石敢当扛起渔网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萧大人,要是真兜着‘腐乳’了,是直接送刑部,还是先让我家婆娘腌起来?”
“……送刑部。”萧彻忍着笑挥手,“快去!”
马车在巷子里七拐八绕,停在太傅府后墙的阴影里。沈清辞抱着阿鸾,萧彻先翻墙进去探了探,片刻后扔出块石子——安全。
太傅府里静悄悄的,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西跨院的假山黑黢黢的,像头蹲在暗处的巨兽。阿鸾突然拽了拽沈清辞的衣角,指着假山石缝里:“姐姐你看,那里有光!”
石缝里果然透出点微弱的黄光,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沈清辞和萧彻对视一眼,悄悄绕到假山后,借着藤蔓的掩护往里听——
“……那丫头真的在沈清辞手里?”是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出来的沙哑,正是太傅的声线。
“千真万确,”另一个声音谄媚又紧张,“暗线说那丫头怀里揣着玄鸟卫的信物,还有块刻着凤凰的木牌……”
“凤凰木牌?”太傅的声音陡然拔高,“坏了!那老七果然留了后手!当年就该把他那窝崽子全掐死!”
阿鸾的身子猛地一僵,小手死死攥住沈清辞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沈清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别出声。
只听太傅又说:“今晚必须把那丫头弄到手,不然等她把‘七子名册’全说出来,咱们这些人……都得去陪柳家余孽挖煤!”
“可萧彻和沈清辞看得紧,前院又被石敢当那莽夫搅得鸡飞狗跳……”
“废物!”太傅低骂一声,“去把东厢房的‘贵客’请出来,就说我有笔‘陈年旧账’,得让他帮着算算!”
“贵客?”沈清辞心头一动,难道还有其他同伙?
就在这时,假山突然“咔哒”响了一声,石缝里的黄光灭了。萧彻低喝一声:“不好,他们要转移!”
他刚要上前,阿鸾突然挣脱他的手,像只灵活的小狸猫钻进假山石缝,手里高高举着凤凰木牌,对着里面大喊:“坏人!我爹爹的凤凰会喷火!烧死你们这些‘腐乳虫’!”
“阿鸾!”沈清辞吓了一跳,赶紧跟进去。
假山里面果然是间密室,陈设简陋,只有张石桌和几个木箱。太傅正和一个蒙面人站在木箱前,看到突然冲进来的阿鸾,两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太傅,看到那只凤凰木牌,脸色“唰”地白了,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他指着木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爹爹给的!”阿鸾把木牌举得更高,“他说这是凤凰变的,能认出谁是披着人皮的虫子!”
蒙面人突然拔刀砍向阿鸾,萧彻眼疾手快,挥剑格挡,火星“噼啪”溅在石墙上。太傅趁机想从暗门溜走,却被沈清辞拦住去路,软剑直指他心口:“太傅大人,别急着走啊,‘陈年旧账’还没算呢。”
“你别乱来!”太傅色厉内荏地喊,“我是皇子师,你动我一根头发,二皇子都不会放过你!”
“哦?”沈清辞笑了,“那要是二皇子知道,当年先帝驾崩,你不仅给太后递过毒方,还帮柳家藏了半船兵器,他会怎么‘不放过’你?”
太傅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外面突然传来石敢当的大喊:“萧大人!沈姑娘!我把渔网撒西跨院了!跑进来的全兜住了!”
原来石敢当在前院放完火盆,干脆带着人绕到西跨院,把渔网铺在假山周围,但凡从密室跑出来的侍卫,全被网了个正着,此刻正像翻白的鱼似的在网里扑腾。
蒙面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想跳窗逃跑,却被阿鸾扔出的小石子砸中脚踝,“哎哟”一声摔在地上。萧彻上前扯下他的蒙面布,两人都愣住了——竟是户部尚书!
“果然是你这‘陈年腐乳’。”萧彻冷笑,“当年柳家给倭寇送粮草,账册上的签字,和你户部的批文笔迹一模一样。”
户部尚书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太傅趁机想踹开沈清辞,却被她反手用软剑缠住手腕,动弹不得。阿鸾跑过去,捡起地上的木牌狠狠砸在太傅背上:“坏人!你害死我爹爹!我让凤凰烧死你!”
太傅被砸得踉跄了一下,怀里掉出个油布包,滚到沈清辞脚边。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笔写着“七子除三,余者待命”,落款是个歪歪扭扭的“柳”字。
“这是……”沈清辞瞳孔骤缩,“玄鸟卫的七子,有三人是被你们害死的?”
太傅闭着眼不说话,算是默认。
石敢当带着人冲进来,看到被制服的太傅和户部尚书,乐得咧开嘴:“我说什么来着?我的渔网专治各种‘滑不溜丢’!萧大人,这俩‘腐乳’要不要也兜上?”
“不用。”萧彻指着墙角的木箱,“把那些东西搬出来,才是正经事。”
暗卫撬开木箱,里面全是玄鸟卫的卷宗,详细记录着他们查到的皇室秘辛——除了先帝驾崩的细节,还有当今二皇子并非先帝亲生的证据,以及柳家与前朝余孽的全部联络名单。
阿鸾趴在卷宗上,指着其中一张画像:“这是我爹爹!”
画像上的男子眉眼清俊,怀里抱着个襁褓,正是玄鸟卫第七人。卷宗里写着,他当年为了保护二皇子的身世秘密不被柳家利用,假意投靠太傅,暗中却一直在收集证据,直到三个月前被发现,才让女儿带着信物逃出来。
“原来你爹爹是好人。”沈清辞蹲下来,轻轻擦掉阿鸾脸上的泪。
“嗯!”阿鸾用力点头,把凤凰木牌贴在画像上,“爹爹说,凤凰代表正义,就算他不在了,正义也会找到坏人。”
夜风吹进密室,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沈清辞看着满地的证据,看着网里挣扎的侍卫,突然觉得,石敢当的渔网不仅能兜住“腐乳”,还能兜住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
只是她没注意,太傅被押走时,偷偷往墙角扔了个小纸团,上面画着只玄鸟,鸟嘴里叼着颗人心——那是玄鸟卫的最高暗号,意味着还有更核心的人潜伏着,而这个人,很可能就在二皇子身边。
石敢当正指挥着暗卫把“战利品”搬上车,嘴里还在跟阿鸾邀功:“小姑娘,你看我这渔网厉害吧?下次再抓虫子,还找我!保证一网打尽!”
阿鸾抱着凤凰木牌,看着被押走的太傅,突然说:“石大叔,你这渔网能网住会飞的虫子吗?我爹爹说,有的虫子长着翅膀,白天是人,晚上就变成鸟飞走了。”
石敢当愣了愣:“长翅膀的虫子?那不是飞蛾吗?我家渔网连老鹰都能兜住,还怕飞蛾?”
沈清辞和萧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会飞的虫子?难道玄鸟卫里,还有能自由出入皇宫、身份极高的“内鬼”?
马车驶离太傅府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阿鸾靠在沈清辞怀里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攥着那只凤凰木牌。
萧彻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低声道:“看来这‘陈年腐乳’背后,还有更臭的东西。”
沈清辞点头,指尖拂过卷宗上那个“柳”字:“而且这东西,很可能和柳家最深的秘密有关——比如,那枚至今下落不明的传国玉玺。”
网里的“腐乳”清出来了,可藏在暗处的“飞蛾”还没露面。这场揪出内鬼的游戏,才刚刚进入最棘手的阶段。而那个看似天真的阿鸾,和她嘴里“长翅膀的虫子”,或许就是解开下一个谜团的关键。
石敢当赶着马车,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下次该用多大的渔网:“下次得织张带倒刺的,让那些虫子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车厢里的人都没说话,但心里都清楚,下一张网要兜的,恐怕是比太傅和户部尚书加起来还要难缠的角色。
而那只藏在暗处的“飞蛾”,此刻或许正站在皇宫的角楼上,看着远去的马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