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酒楼二楼的专属包间里
圆桌被形形色色的碗盘挤得满满当当。正中央还摆着个厚重的柏木饭桶,刚揭盖的米饭腾起袅袅白汽,每一粒都饱满油亮,散发着勾人食欲的暖香。
阿布埋着头,双手捧着一只海碗,碗口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吃得极快,筷子起落间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腮帮子一鼓一鼓,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有种专注的满足感,让看着的人也不由自主跟着咽口水。
唐牛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望着阿布的吃相,时不时伸长胳膊,把离得远的菜碟和阿布面前见底的盘子对调位置。
当厨子的就是这样,最高兴的莫过于亲眼看着自己亲手烹出的菜肴,被一点不剩地扫荡干净。
陆离慵懒地陷在扶手椅里,指尖夹着一张设计极为简约的邀请卡,反复打量着。
卡片内容简洁得过分,只印着邀请观看一场拳赛的时间地点,地点是铜锣湾的一家拳馆。她手腕一扬,卡片轻飘飘地滑过桌面,正好停在武兆男的碗边。
“你觉得,洪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离挑眉问道。
武兆男正对付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鹅腿,眼皮都懒得抬,他用请柬的硬角敲了敲桌面,嗤笑道:“顺带请你吃鸿门宴呗,不过换了个糙壳子,铜锣湾打拳?老掉牙的戏码了。”
他终于撕下最后一丝肉,把骨头丢进碟子,发出清脆一响,“无非是找个由头,看看你是过江龙,还是……纸老虎。赌拳、呛声、摆架子,一套流程下来,烦都烦死了。”
他又抽了张纸巾擦手,这才斜眼瞥了下卡片上的地址,语气带着点不屑,又有点跃跃欲试:“地方倒是选得实在,拳脚见真章,比在酒桌上绕弯子痛快。”
“看你这样子,是参加过拳赛?”陆离的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浓厚的兴趣。
“嘿,知道城寨吧?”武兆男咧嘴一笑,用筷子指了指天花板,“我当年就是在那儿一拳一拳打出了名堂,这才被理字堆的大佬看中,收进门墙。虽说理字堆后来不行了,可我们大佬对我是真没话说,我干了不少出格的事,他都替我扛了下来。如今这老头一心想去欧洲养老,要不是找不到人接手他那摊子事儿,早就溜了。”
“那你为什么不接?”陆离顺着她的话追问,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陆离有些好奇的问。
“耽误挣钱!”武兆男回答得直白无比,“理字堆是没多少人了,可一旦当了老大,就得操心手下几百号人的饭碗。我现在的包袱已经够沉了,不想再揽上一堆闲事。”
武兆男一直是一副贪财重利的模样,实则极为重情重义。
他拼命挣钱,并非为了自己享受,而是为了养活那群自他微末时就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兄弟。
武兆男初出江湖时便是以狠辣着称,否则也不可能迅速混上红棍的位置。要知道,社团间的火并械斗是家常便饭,一旦打出真火,死伤几条人命也是常有的事。
陆离没有立刻接话,目光在武兆男那张被生活与义气刻满了沟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张脸的背后,是好几户失去儿子的父母,是好几对失去丈夫的孤儿寡母,是一笔永远也还不完的人情债,和每月雷打不动、水涨船高的学杂费。
“啧……”
陆离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像是不小心咬到了花椒,她挠了挠鼻尖,眼神飘向天花板,仿佛那上面写着“如何正确共情他人”的说明书——可惜她没戴眼镜,一个字也看不清。
“那个……挺好,仗义!”她干巴巴地总结了一句,语气堪比念说明书,迅速把话题像烫手山芋一样扔回桌子中央:“咱们还是继续说说那个拳赛吧!拳赛盘口现在什么行情?有几个庄家在下注?”
武兆男嗤笑一声,带着点江湖老辣的洞悉:“擂台上的输赢,有时候在上去之前就定好了,大佬b太讲规矩,可惜他的对手不讲,这次大佬b一人坐庄被他自己在江湖上喊了个遍,他以为名利双收,要我看恐怕就是东星砧板上的肉。”
“哦?”陆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东星和洪兴摆明车马,结果还没打,你的意思就是洪兴的大佬b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有意思!”
陆离的视线再次掠过正在狼吞虎咽的阿布,以及旁边如岩石般沉默的天养生。天养生指尖的香烟缭绕着淡淡的青烟,仿佛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既然有稳赚的生意,没理由不做。”陆离笑着开口声音不高“阿布,生哥,武哥这里指了条财路,不如我们就去热闹热闹,顺便教教他们,什么叫做真正的‘盘外招’。”
阿布闻言,终于从饭碗里抬起头,憨厚地抹了把嘴,眼神却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天养生则只是轻轻掐灭了烟头,无声地点头。
“噔、噔、噔。”
木质楼梯上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随即,包间雅致的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门外传来港生那把柔和又清甜的嗓音:
“老板,楼下有几位客人话要揾你,见唔见啊?”
陆离闻言起身拉开房门,眉梢微挑,带着几分好奇:“揾我?咩人?”
港生眨了眨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推测道:“我看穿的很体面,年纪同你差唔多,泊了几辆靓车在门口……是不是你同学啊?”
“同学?”陆离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心里快速过了一遍。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关系好到会专程找上门的同学。
除了Sandy和她姐姐,无论她还是原主的学生时代几乎是一片独来独往的灰白,哪来这么一群开着豪车、光鲜亮丽的老友?
带着一丝疑惑,她信步走下楼梯。一楼大堂热闹的声浪瞬间将她包裹,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她的酒楼生意确实红火,“厨神”唐牛的手艺成了金字招牌,发展了不少熟客。沿途,不少相熟的食客见到她这位年轻老板,都或热情或含蓄地点头致意。
视线扫过喧闹的大堂,最终定格在吧台旁。只见一个穿着简约却难掩贵气的高挑身影闻声转头——那张俊美中带着冷峻的脸,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如同冰河解冻,瞬间绽开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与期待。
“hi,阿离!”他声音清朗,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雀跃,“我按照约定,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