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港岛的霓虹却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将潮湿的街道晕染成一片迷离的光海。
拳馆的铁门一次次被推开,涌出意犹未尽的人潮,他们三三两两聚在街灯下,点燃香烟,火光明灭间,话语里都带着方才擂台蒸腾出的热气。
而有一个名字,像一枚投入水面的石子,在嘈杂的声浪中反复荡开涟漪,这些矮骡子语气兴奋地不停比划着,从今夜开始,恐怕陆离这个名字将成为黑道上的一个传奇。
待街上人潮散的差不多了,霓虹灯下才晃出陆离几人的身影。
关祖、梁迈斯他们脸上还残留着亢奋的红光,陆离则落在后面,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她虽然拥有高晋与唐牛的双重体质,但连续三场恶战也抽干了她的力气,连脚步都透着重。
“要不要去酒吧庆祝下?”梁迈斯撞了撞关祖的肩膀,声音雀跃。
关祖却转头望向陆离微蹙的眉头,目光在她受伤的锁骨处停留片刻,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今天先到此为止吧,”他摇头,声音沉了下来“阿离需要休息,明天再去庆祝,正好她不是赢了个酒吧么?明天我们去她的地盘喝个痛快。”
陆离伸了个懒腰,嗓音有些疲倦:“好啊,我也正想看看自己的产业,今天就算了,我得回去躺平了。”
几人虽有些扫兴,却也没多说什么,嚷嚷着转战下一个场子,便勾肩搭背地走了。
陆离实在懒得再碰方向盘,便把钥匙抛给阿布,自己踱到马路对面等车。
深夜的凉风拂过汗湿的发梢,她正放松着感受晚风,却听见旁边暗巷里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被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几句粗鲁的咒骂:“真特么的沉!是不是快断气了?死在场子里多晦气!”
“少废话,老大还等着呢,赶紧的!”
巷口昏黄的光线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影子,陆离迟疑片刻,还是循声走了过去。
借着远处霓虹的残光,她看见一个白红相间的人影蜷在垃圾箱旁,一动不动,如同被遗弃的破旧玩偶。
陆离慢悠悠地踱了过去,鞋跟敲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在空旷的小巷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人面朝下趴着,身上那件原本应该是白色的t恤已被大片干涸和未干的血迹染得看不出原色,裸露在外的皮肤是一种不祥的苍白,在港岛夜晚斑斓的霓虹反射下,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
连那头原本应该很扎眼的黄发,此刻也软塌塌地黏在额角和地面,被血污和灰尘糊在一起,失去了所有张扬。
陆离在他身边蹲下,好像检查行李箱般翻了翻他的伤口,都是自己扎出来的伤她当然知道轻重,阿积这是明显的失血过多。
不过他的老板王宝显然放弃了他,洪兴自然不会好心的给他治疗,干脆就扔出来了,虽然他这伤势不算重,但扔这里一晚上估计也就失血而亡了。
阿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脑子里有片刻清醒,涣散的目光费力地聚焦,模糊的视野里,映入一张漂亮的带着几分玩味的脸庞。
他眼底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警惕,有绝望,有愤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求生欲望。
陆离看到他的眼神,扯了扯嘴角,用带着调侃的语气轻轻“啧”了一声: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阿积仅存的意识上,阿积顿时气的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陆离看着再次失去意识的阿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恰好瞥见阿布寻了过来,便朝他扬起一个无辜又故作可爱的表情,信口胡诌:
“看见没?这孩子气性真大,自己把自己气晕过去了。”
阿布连眼皮都懒得抬,一边走近一边冷飕飕地吐槽:“你以后想自杀就很容易了,舔舔自己嘴唇马上就会被毒死。”
他利落地弯腰,像扛沙包一样将昏迷的阿积甩上了肩头,动作干脆得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就朝巷子外走去。
“喂喂喂!”陆离立刻跳脚跟上,在他身后不满地嘟囔,“我批准了吗?我可没说要当好人救他啊!”
阿布头也不回,声音被夜风吹得有点散,却字字清晰:“不想救他?那你蹲在那儿看半天热闹,是等着给他收尸还是想补一刀?”
“我……”陆离被噎了一下,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走到车边,阿布拉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将阿积塞进副驾驶座,然后“嘭”地一声关上门。
然后他“啪”地一声轻巧地放倒了驾驶员后方的敞篷收纳盖,那个原本只是用来收纳车棚顶,几乎不能算座位的狭窄平台露了出来。
他对着陆离狡黠的笑了笑,朝那个憋屈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大小姐,屈尊坐这儿吧。”
陆离看着自己爱车那个无比尴尬的“后座”,简直气结:“凭什么啊?这是我的车!还有没有天理了!”
阿布一手搭在车门上,回头看她,脸上摆出一副“你居然如此残忍”的惊讶表情:“不然呢?你要让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趴在这车屁股上,一路颠簸直接去见阎王?或者……你可以选择坐在这个家伙身边开车?”
陆离看着那个连放腿都费劲的“座位”,又瞥了眼副驾驶上那个血糊糊的人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依旧席卷而来。她双手合十,故作哀怨地看向阿布,而阿布依旧是那副“你自己选”的死样子。
陆离狠狠瞪了阿布一眼,看懂了他眼神里“就是想逗她玩”的意味。
她冷哼一声:“行,玩是吧?看谁先受不了!。”
她二话不说,利落地爬进后面,阿布把车开动后,她忽然探身打开了车载音响,放起一首动感极强的音乐。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敬仰,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翻天覆地,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
她索性模仿起港岛街头那些叛逆少年,坐在那个“很威”的特等席,挥舞着外套,跟着节奏鬼哭狼嚎起来。
郁闷和后悔果然瞬间转移到了阿布脸上。他一手扶稳方向盘,另一手徒劳地试图调低音量,哭笑不得地喊道:“喂!大小姐!我错了行不行?太吵了!我在开车!”
陆离根本不理他,唱得更加大声。那极具穿透力的音波,竟让昏迷中的阿积在副驾驶座上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更引得街边真正的“鬼火少年”们对着他们这台车欢呼、吹口哨。
阿布透过后视镜,看着陆离那副不同于在拳馆里的、全然肆意妄为的开心样子,原本紧蹙的眉头不知不觉松开了,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首歌,似乎也没那么难听了。
他不再试图阻止,就这么听着这台独特的“个人演唱会”,载着这个活力四射的“麻烦”,一路穿行在流动的光影之间,平稳地朝家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