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苏见陆离的目光始终锁在远处那片巨大的阴影上，便用胳膊轻轻撞了她一下，半个身子靠过去，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调侃：“喂，一直盯着看，你对那个鬼地方这么感兴趣啊？”
陆离收回视线，侧头看向她。街边霓虹的光影掠过她的侧脸，唇角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不答反问：“怎么，周大小姐有什么高见？”
周苏像只发现了秘密的小狐狸，狡黠一笑，明艳的笑容里透出与年龄不符的精明。
“高见谈不上，想法嘛，倒是有一些。”她挽住陆离的手臂，将她稍稍拉近，仿佛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你看这港岛，弹丸之地，最金贵的是什么？是地皮啊！”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划过眼前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但那些好地段，不是被几大家族牢牢攥在手里，就是被那些英资洋行占着。就算政府偶尔放出一块两块，也早被无数双眼睛盯上，哪里轮得到下面的人捡便宜？”
话锋一转，她的指尖精准地指向那片与繁华格格不入的黑暗区域——九龙城寨。
“但那个地方，不一样。”周苏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兴奋的颤音，“我老豆以前说过，那就是个‘烫手山芋’，三不管！里面龙蛇混杂，水浑得很。就算名义上握着产权的那几家，也只敢派几个小喽啰进去收收租，根本不敢真去动里面的人。而且最关键的是，城寨是一个整体，里面的楼歪七扭八都挤成了铁板一块，你不把整个寨子的地皮统统吃下来，买下一小块根本屁用没有。”
陆离沉默着，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黑暗的轮廓。她记忆中有些模糊的碎片浮现，似乎要到九十年代，这个庞然大物才会在巨大的争议中被彻底推平。
而里面那些被驱赶出来的居民，拿到的那点微薄补偿，在飞涨的港岛房价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们失去了混乱却廉价的容身之所，却根本无法在光鲜亮丽的外界重新扎根。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既然这里不是真正的港岛而是港综世界，那是不是代表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陆离的目光依旧没有从城寨那庞大的阴影上移开，她习惯性地用手指轻点着胳膊，仿佛在掂量一件绝世凶器。
半晌，她才用一种混合着玩笑与认真的语气，缓缓开口：“苏苏，你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算不算是帮港府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周苏闻言，眼睛倏地一亮，像是被点燃的烟火。
她用力抓住陆离的手臂，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何止是麻烦？简直是送上门的政绩！政府一定会大力扶持你！”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一股洞悉：“我老豆前阵子在饭桌上还提起过，城寨这块毒疮，现在最让上面头疼的，已经不是里面的黄赌毒了，而是它正在‘活’过来，并且不停地‘向上生长’！”
她扬起尖俏的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低空掠过的飞机影子。
“你看启德机场，飞机起降的航道，几乎就是擦着城寨的屋顶过去的。现在城寨里的楼越盖越高，越盖越密，已经成了实质性的航空安全隐患。专家评估报告都说了，再这样下去，不仅强大的气流可能震塌那些胡乱搭建的蜂窝楼，万一真出了事故，整个启德机场都可能要停摆整改。到时候，国际声誉和经济损失，政府根本承担不起。”
周苏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陆离，眼神里充满了冒险家的兴奋：“所以，谁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谁就是政府的‘自己人’。政策、贷款、甚至是官方背书……这些无形的资产，比地皮本身可能更值钱。”
陆离听着耳边飞机的轰鸣，看着那片不断挑战天空极限的混乱建筑群，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周苏的话，为她心中的蓝图，勾勒出了一条清晰而有力的辅助线。
“里面的黑社会和帮派，是首要的问题，需要想办法连根拔除。还有那些业主……他们现在靠着城寨里鱼龙混杂的租金，不愁吃喝，像守着金蛋的母鸡，绝不会轻易松口卖地。”
她顿了顿，眉头微蹙，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她冷静的面容增添了一抹深思的痕迹：“至于城寨里那几万人……反而是最麻烦的。他们像藤蔓一样盘根错节地长在那里，清理起来，会沾上一手泥。”
开发这块地皮的巨大利润前景灼烧着她的野心，九龙城区位得天独厚，毗邻本岛，拥有天然良港，这些都是她蓝图上的璀璨亮点。
但现实的限制也如同枷锁：机场附近的限高令，让未来的摩天大楼梦被压缩在十三层以下。而最棘手的，还是那人山人海的安置问题。
陆离随即像是抓住了某个灵感，猛地转向身边的周苏，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苏苏，你说，如果我在屯门那边，找一块足够大的地，照着九龙城寨的格局，原样……不，是改良版，重新建一个街区出来。然后把城寨里的人，整批迁移过去，怎么样？给他们一个新的容身之所，我们也能拿到这块净地。”
“阿离，你这个想法，慈悲得像菩萨，而且花钱会像开闸泄洪。”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现实的冰冷“屯门的地皮就算便宜，也是真金白银。盖楼，不是搭积木，要钱。复制一个城寨？光是下水道和电力系统就能再开一个工程公司。还有，街区不是有房子就行，商业铺面、学校、诊所……这些配套，哪一样不需要去和政府磨嘴皮子，盖章子？”
她望向那片灰色的城寨，眼神锐利：“而且，最关键的是，里面多少人没有身份证？是‘隐形人’。港府会愿意为你的商业项目，背上承认这几万‘黑户’身份的沉重包袱？安置费、身份核查、社会融入……这些都是无底洞。总之，两个字：麻烦。”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陆离，语气变得直接而残酷，却也带着一丝为她权衡的意味：“要我说，最简单也最省钱的办法，是快刀斩乱麻。搞定地头蛇，让城寨失去秩序。剩下那些人，没身份，没靠山，就像没根的浮萍。到时候，一家给一笔足够他们去元朗、屏山租几年房的‘茶水费’，他们自然就散了，至于身份问题，让政府去搞定，不管是给与身份证件还是遣送，这都是政府要解决的小矛盾。资本面前，谁也扛不住的。心软，反而会缠住自己的脚。”
这也是周苏认为最能符合港岛政府和陆离利益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