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爷那只戴着硕大翡翠扳指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暴起的青筋如蚯蚓般爬满手背。
手里的铁棍重重顿在脚下混杂着污水和垃圾的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他身后黑压压的马仔们一阵骚动,砍刀和钢管在城寨入口那盏接触不良、忽明忽灭的昏黄路灯下,反射出片片令人心寒的冷光。
洪爷是真没想到,他的突袭计划在第一步就遭遇滑铁卢,甚至连城寨大门都没进去,对面的人数比起自己要少,但成分太杂,让他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对面领头的信一往前轻巧地踱了一步,老旧皮靴的鞋底踩碎了一个空烟盒。
他脸上挂着笑容,慢条斯理地活动了一下脖颈,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
虎哥抽着香烟,粗壮的手臂上狰狞的刺青随着肌肉贲张而扭曲。
而十二少和四仔则懒洋洋地靠在那个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倒塌的铁皮棚柱子上,
两人眯起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像浸了冰水的刀锋般的锐利,慢悠悠地扫过洪爷带来的每一个人。
最让红爷扎眼的还是旁边那两位。
一个魁梧得像座铁塔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打着卷好像鬃毛,仅仅是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这人洪爷知道,洪兴靓妈手下的第一打手,狮头。
他旁边那个留着青皮寸头的青年则蹲在地上,歪着头,眼神直勾勾地缺少焦点,与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手里握着一把砍刀,刀锋不停划过地面,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圆弧,发出“唰啦、唰啦”规律而渗人的声响。
这人洪爷虽然没见过,但底下的小弟知道,和联胜新起势的一批年轻人里最愣的,也是大d的干儿子,飞机。
“呵呵呵……”
洪爷抬起眼,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了他大半张脸。
那双眯起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种被冒犯后的冰冷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锋。
他深吸一口雪茄,烟雾从鼻孔缓缓喷出,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
“真是没想到啊……”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洪兴和和联胜……两大社团什么时候穿起了一条裤子,竟然掺和到城寨的事情里面来了……”
“嗤……”
狮头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嗤笑,粗嘎的嗓门大得像只破喇叭,好似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嗡嗡作响。
他浑不在意地抬手指了指洪爷,姿态嚣张。
“洪爷,话可要讲清楚!我们这趟来,身上可没挂着洪兴的招牌。”他刻意顿了顿,环顾四周,才继续道,“是靓妈!她老人家发话,让我们来给老朋友站个场子,纯属私交。你想扣帽子?可别想着把整个洪兴都拖下水!”
与狮头的张扬截然不同,飞机依旧像一尊石雕般蹲在阴影里,仿佛与地面融为一体。
他闻声只是略微抬了抬头,一双眼睛直愣愣地、毫不避讳地盯在洪爷脸上,那眼神里空荡荡的,没什么情绪,却让人无端发冷。
他似乎极不习惯这样的对话,嘴唇翕动了几下,沉默了半晌,才从喉咙里硬邦邦地挤出一句:
“我也一样。”
洪爷胸口一阵发闷,几乎要被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人气个仰倒。
狮头好歹还知道扯张“私交”的虎皮当大旗,可那个叫飞机的,蹲在那里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句“我也一样”简直是把“我就是来踩场子的”写在了脸上,连装都懒得装!
“洪爷,”信一慢悠悠地上前一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脚下却毫不留情地碾踩着那个空烟盒,仿佛在碾压某个不识相的脑袋,“城寨有城寨的规矩。你带着这么多兄弟,是真心想进城寨做客,还是专程来我们这儿……拆大门的?”
这话软中带硬,直接把皮球踢了回来。
洪爷闻言,脸上最后一点伪装的客气也彻底消失。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信一,又狠狠瞪向狮头和飞机。
“哼!你也说了,城寨有城寨的规矩!”洪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个道理,在哪儿都通行!今天,我洪某就来领教一下,你们城寨里的规矩!”
他心底雪亮,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要么,他灰头土脸地退回去,颜面扫地;要么,就就在这里把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全都打服!
既然狮头和飞机为了社团面子,口口声声说与洪兴、和联胜无关,那也算给了他动手的借口。
“呵呵呵”洪爷眼中凶光毕露“既然都是‘个人行为’,那我洪某今天就陪你们好好玩玩!放心,我不会要你们的命……最多打个半残,给你们老大当礼物送回去!”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手下们已然会意,纷纷亮出家伙。
洪爷那句“打个半残”的尾音还在空气中震颤,一道精悍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射出!正是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王九!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如野兽般的嗥叫,其精壮的身体在路灯的光影下,充满了原始的暴力感。
只见他周身肌肉紧绷,皮肤下的青筋如虬龙般微微凸起,竟是直接运起了硬功——金钟罩铁布衫。
“先废了这条疯狗!”城寨的一名悍将见其来势凶猛,怒喝一声,手中钢管带着风声狠狠砸向王九的肩胛。
王九竟不闪不避,反而拧腰迎上!
“铛!”
一声如同敲击锈铁般的闷响传来!
那钢管竟被反震得微微弯曲,而王九只是身形晃了一晃,被打中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转瞬即消。
他咧嘴露出一个残忍而兴奋的笑容,反手一记重拳,已如铁锤般轰在对方腹部。那悍将双眼暴凸,当场如虾米般蜷缩倒地。
“砍他!”眼见同伴吃亏,三四把砍刀同时从不同方向劈来!
王九眼中闪过一丝癫狂,双臂交叉护住头脸,竟是以血肉之躯硬撼刀锋!
刀刃砍在他手臂上,竟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如同划过硬牛皮,只留下几道渗血的白印,竟无法深入!
“没吃饭吗!”王九狂笑,身形旋转,一记势大力沉的扫堂腿如钢鞭般抽出,顿时将两人扫倒在地,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他的打法毫无花哨,完全是依仗着一身横练的硬功!
有这具刀枪难入的身体作为底气,他如同一个杀戮机器,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瞬间将对面人马严密的阵型撕开了一个口子!
狮头、飞机等人也趁势猛攻,战况瞬间进入白热化!
王九如同一个刀枪不入的怪物,在人群中肆虐,瞬间扭转了局面的平衡。
其他社团的马仔们平日也是好勇斗狠之辈,但何曾见过这等硬功?
砍刀劈上去只留白印,钢管砸下去反震得自己手麻,一股寒意不由得从心底升起。
“别跟他硬拼!缠住他!” 虎哥眼光毒辣,立刻看出了门道。
他深知,横练功夫必有罩门,且最耗体力,他灵巧地避开两个马仔的夹击,闪到战圈边缘,大声提醒,同时也是在稳定己方有些动摇的士气。
狮头闻言,立刻改变了打法。他不再试图与王九对攻,而是凭借一股蛮力,猛地将一张厚重的木桌掀起,朝着王九头上砸去!
王九狞笑,不闪不避,木桌砸在他头上应声而裂!
一直游弋的飞机也忽然矮身冲来,手里的铁棍精准地砸向他的膝弯关节内侧!
铁棍因肌肉紧绷直接弹回,王九嘿嘿怪笑着,反手一指直接戳向飞机的脖子,飞机心觉不妙,连忙后退,王九那一指直接戳进飞机肩膀,但他也再次隐入混战的人群中。
信一一声呼哨,四仔和十二少立刻会意,三人呈品字形猛地朝王九合围过去。
他们心里清楚,若不先解决这个刀枪不入的怪物,今天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来啊!废物们!一起上!让九爷痛快痛快!” 王九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兴奋地怪笑起来,他双拳一碰,发出沉闷的响声,主动迎了上去。
四仔手持一根短铁棍,势大力沉,专扫王九的下盘膝盖和脚踝,信一则身形灵动,一对蝴蝶刀如同毒蛇吐信,刁钻地刺向王九的腋下、腰眼等柔软部位。
十二少中甩棍如同疾风骤雨,点、戳、劈、扫,尽往王九的要害招呼!
但这些依然伤不到王九,只能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浅色的痕迹而已。
“嘿嘿嘿,嘿嘿嘿!废物!都是废物!”王九狂性大发,他瞅准一个空档,猛地抓住体力消耗最大的四仔,竟像扔沙包一般,将他整个人抡起来扔飞出去,重重砸在堆放的杂物上。
紧接着,他又是势大力沉的两脚,将试图救援的信一和十二少也踹得倒飞出去好几米,挣扎着一时难以起身。
王九傲立当场,睥睨着倒地喘息的对手,正准备再出狂言。
“我靠,小子你比我还嚣张啊!我来陪你玩玩!”一个略显浮夸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话音未落,一团黑色的影子已如鬼魅般从混乱的人群边缘灵活闪出,速度快得惊人!
那人欺近王九身前,看似轻飘飘的一掌,直印向王九的胸口。
王九依仗横练功夫,本想像之前一样不躲不避,硬接这一掌。
然而,就在那掌心即将接触他皮肤的刹那,他全身的汗毛竟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
一种源自本能的强烈危机感瞬间炸开,仿佛那一掌之下蕴含的力量与之前的攻击截然不同!
“不好!”王九心中警铃大作,但之前托大,此刻再想完全闪避已来不及。
他只能猛地吸气收腹,脚下急退,试图卸掉这一击。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响声传来!
王九只觉得一股阴狠刁钻的暗劲,如同毒蛇般穿透了他坚硬的体表防御,直透内腑!
他五脏六腑顿时一阵翻江倒海,气血翻涌,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他脚下用力,水泥地面都被踩出裂纹,才勉强卸去部分力道。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这口气,对面那人右手一扬,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物件带着风声,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直接砸向他面门!王九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根本无从闪避!
“嘭!”又是一声闷响!
那物件结结实实砸在王九脸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金星乱冒,鼻梁一阵酸疼欲裂,整个人都被砸得懵了一瞬,踉跄后退。
“我靠!连我的神兵利器都砸凹了一块,你这头真不错啊!”对面那人自己反而先惊呼起来,心疼地翻来覆去查看手里那物件——那赫然是一个厨房里常见的平底锅,只是锅底中心明显凹下去了一块,正好印出王九鼻梁的轮廓。
王九强行稳住身形,压下体内紊乱的气息,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之色,他死死盯着对方那看似滑稽的举动,嘶声问道:“般若掌?你……你是少林寺的人?”
对面那人闻言,这才把挡在脸上的凹形锅挪开,露出一张笑起来显得格外猥琐、甚至有些贱兮兮的脸——正是唐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