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阶湿滑冰冷,白玖玖跟在夜霖珏身后,一步步往下走。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味。两侧牢房里偶尔传来几声干咳,犯人们听见脚步声都缩到了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皇后娘娘关在最里面的甲字号天牢。”林风在前面引路,压低声音,“按您吩咐的,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
夜霖珏点点头,脚步没停。
白玖玖抬眼看他,这个男人的侧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棱角分明,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从天师府回来后,他就一直是这副表情,像是所有情绪都被冻结在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转过最后一道拐角,甲字号天牢到了。
铁门外站着四个禁军,见到夜霖珏立刻单膝跪地。林风上前,从腰间取下钥匙,咔嚓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推开。
牢房里一片昏暗,只有墙角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皇后披头散发地坐在稻草上,身上还穿着那件绣着凤凰的华服,只是此刻布满了污渍和血迹。听见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又癫狂。
“七皇子?”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刺耳的笑意,“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
夜霖珏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本王来,是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整个人颤抖着笑起来,“我都到这份田地了,还能有什么机会?”
“太子的命。”夜霖珏吐出四个字。
皇后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死死盯着夜霖珏,眼睛瞪得滚圆:“你说什么?”
“父皇昨夜召见了太医院所有人,让他们查验太子的血脉。”夜霖珏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结果出来了,太子与皇室血脉不符。”
“不可能!”皇后猛地站起来,冲到铁栏前,双手死死抓住栏杆,“这不可能!”
“父皇说,私生子谋逆,罪加一等。”夜霖珏继续道,“午时三刻,太子就要在菜市口问斩。”
“不!不能杀他!”皇后的声音尖锐得像要撕裂喉咙,“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白玖玖站在夜霖珏身后,看着皇后近乎崩溃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这个曾经母仪天下的女人,如今像一只困兽,为了孩子连最后的伪装都撕碎了。
“无辜?”夜霖珏冷笑,“一个私生子坐上太子之位十几年,享尽荣华富贵,还想要谋逆夺位,这也叫无辜?”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后的眼泪滚落下来,声音里满是绝望,“曜儿从小就以为自己是陛下的儿子,他一直兢兢业业,努力做好太子该做的一切。七皇子,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放过他!”
“本王可没说要杀你。”夜霖珏淡淡道,“是父皇要杀太子。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皇后立刻抓住这一线希望:“不过什么?你说!只要能救曜儿,让我做什么都行!”
“父皇说,如果你肯亲口承认所有罪行,包括当年是如何与人勾结害死那些妃嫔,如何给父皇下毒,他可以考虑饶太子一命,只是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皇后浑身颤抖,死死咬着嘴唇。
牢房里陷入可怕的沉默。
白玖玖能听见皇后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这个女人在做最后的挣扎,在权衡。
良久,皇后闭上眼,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我说。我全都说。”
夜霖珏朝林风使了个眼色。
林风从怀里掏出一份供状和毛笔,递进栏杆里。
皇后接过,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她看着那张泛黄的纸,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上面,晕开一片片水渍。
“当年……”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当年我刚当上皇后那会儿,陛下对我还算有几分情意。可后来淑妃入宫,容貌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陛下一见钟情,从此日日宿在她宫里。”
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怨毒:“我是皇后!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凭什么要我看着他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再后来,容妃也进宫了。她出身名门,温柔贤淑,陛下对她更是宠爱有加。”皇后惨笑,“我这个皇后,成了摆设。整个坤宁宫,冷得像冰窖。”
白玖玖听着这些话,想起夜霖珏曾说过的,容妃是他母亲,是被人用慢性咒毒害死的。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凶手之一。
“我找到了宋云。”皇后继续说,“天师府的首座,陛下最信任的国师。我跟他说,我需要他的帮助。”
“他答应了?”夜霖珏问。
“一开始他不肯。”皇后摇头,“直到我答应给他炼制一颗延寿金丹。他心动了。那时候宋云已经五十多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怕死。”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嘲讽:“我们合作了。他帮我在淑妃的宫里下了绝育咒,又在容妃怀孕时,往她寝宫的梁柱上刻下了吸精咒文。”
“同时,我让李贵妃给容妃送了那支金凤簪。”皇后的眼泪又流下来,“簪子上淬了妖毒,容妃每天戴着它,毒素一点点侵入身体。她那时候怀着孕,身体虚弱,根本察觉不到。”
白玖玖的指甲陷进掌心,几乎要出血。
这就是真相。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为了一己私欲,活活折磨死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
“可容妃还是生下了七皇子。”夜霖珏的声音冰冷刺骨。
“是啊,那个孩子命真硬。”皇后抬眼看他,眼神复杂,“我和宋云在他身上下了血咒,以为他活不过三岁。可他偏偏活下来了,还被陛下封为皇子。”
“但你们给我留下了一身霉运。”夜霖珏冷笑,“让我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后低下头,“血咒不能杀你,至少能毁掉你的名声,让你永远无法争夺皇位。”
白玖玖忽然开口:“淑妃和那些被害死的妃嫔,也是你和宋云干的?”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淑妃虽然不能再生,但她生下了明姝公主。陛下很喜欢那个女儿,对淑妃也一直有情分。”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嫉妒。我让宋云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伪装成旧疾复发。淑妃死得悄无声息。”
“还有那些年陆续入宫的秀女和小妃嫔,只要得了陛下宠幸,我就让宋云出手。”她闭上眼,“有的是绝育,有的是小产,有的干脆就再也醒不过来。”
牢房里一片死寂。
白玖玖感觉胸口发闷,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那些女人,那些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就这样死在了这个疯女人的嫉妒和野心之下。
“可你还不满足。”夜霖珏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你还要给父皇下毒。”
皇后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癫狂:“因为我怀孕了!”
这句话像惊雷,在牢房里炸开。
白玖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