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三烟囱别墅餐厅的巨幅落地窗，在铺着雪白亚麻桌布的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陈二师傅刚出锅的饺子香气——猪肉白菜馅的丰腴混着麦面的甜香，蒸腾的白雾模糊了窗外冬日庭园的萧瑟。
玛丽安捏着银叉子，小心翼翼戳破一只饱满的饺子皮，吹着气，小口吸溜着滚烫鲜美的肉汁，脸颊鼓鼓囊囊像只偷吃的松鼠。她脚边，橘猫“黄油”正用圆滚滚的脑袋蹭着她的裙角，金色眼瞳半眯，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呼噜声。
“哥！”玛丽安咽下饺子，眼睛亮晶晶地转向雷恩，带着少女特有的、理直气壮的撒娇，“露西娅她们约好了新年假期最后一天去‘水晶宫’看冬季花卉展！听说有从南大陆运来的‘火焰兰’，花瓣像燃烧的黄金！还有蒸汽恒温鸟舍，能摸到会说话的彩虹金刚鹦鹉！”
她放下叉子，双手合十，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的零花钱……上次买那套‘月光石’发卡和配套的手袋，就只剩几个便士了！好哥哥……”
雷恩慢条斯理地蘸了点陈二师傅特调的蒜泥香醋，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面皮筋道，肉馅弹牙多汁，醋的酸香完美中和了油脂的丰腴。他享受着这平凡的满足感，瞥了一眼妹妹那写满“我很穷”的脸。
“水晶宫的门票，”雷恩咽下食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我记得是5先令一位？加上马车、午餐和可能的手信……”他故意停顿，看着玛丽安的眼睛瞬间又亮了几分，“10镑够不够？”
“够！太够了！哥你最……”玛丽安的欢呼还没完全出口，雷恩已经将一张深蓝色、印着劳埃德银行水印和“10”字样的崭新钞票按在了她面前的桌布上。
“省着点花。”雷恩的声音带着兄长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温和，“这是利物浦码头熟练装卸工整整二十天的血汗钱。买花看鸟可以，别被那些玻璃柜里的‘南大陆奇珍’晃花了眼。”
“知道啦知道啦！我保证只买票和午饭！”玛丽安一把抓起那轻飘飘却沉甸甸的钞票，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飞快地塞进随身的小羊皮手袋里。她跳起来，弯腰抱起还在蹭她腿的黄油，“黄油，我们有钱啦！下午给你买最新鲜的鳕鱼条！”橘猫“喵呜”一声，仿佛听懂了加餐的承诺，尾巴惬意地甩动。玛丽安抱着猫，脚步轻快地跑出了餐厅，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一句飘回来的叮嘱：“哥你晚上记得回家吃饭，陈师傅说包了你最爱的三鲜馅！”
雷恩摇头失笑，继续享用盘子里剩下的饺子。金镑流淌带来的暖意在他意识海中盘旋，与这顿朴实温暖的早餐交织在一起。专利费锚点的光芒稳定而柔和，将深藏其下的黑色晶体牢牢压制在意识海的最底层。
就在这时，管家老约翰如同一个精准校准过的黄铜发条人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餐厅门口，手中托着的银盘上，并排放着两封信件。一封的信封是上好的羊皮纸材质，封口处烙印着特纳家族繁复的齿轮徽记火漆；另一封则是普通的素白信封，没有任何标识。
“先生，特纳府和‘齿轮厅’的信件。”老约翰的声音平稳无波。
雷恩放下餐叉，先拿起那封印有齿轮火漆的信。撕开封口，威廉·特纳（少爷）那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却又隐含精明的笔迹跃然纸上：
「雷恩吾友： 橡树湾的‘基石’需要你我共同夯实。下午两点整，务必莅临‘特纳-豪斯房地产开发公司’总部。老头子亲自主持季度汇报，事关金湾项目命脉，你我这两位‘荣誉合伙人’（他特意在这四个字下面划了道俏皮的波浪线）总得亮个相，给下面人吃颗定心丸。备好你的金镑笑容，下午见。 ——翘首以待的威廉」
放下威廉的信，雷恩拿起那封素白信封。入手触感微凉，纸张坚韧，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灵性波动——这是学者阿基米德·怀特特有的标记。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卡片，上面用简洁到近乎冷酷的墨水笔写着：
「鹰眼： 齿轮厅，晚八时。 风暴将至，群鸦归巢。 ——A.w.」
“风暴将至……”雷恩指尖拂过冰冷的字迹，脑海深处那枚黑色晶体冰冷的触感仿佛再次掠过意识海边缘。专利费锚点散发出的暖意似乎也凝滞了一瞬。学者极少用如此明确且带有警示意味的措辞。
“备车，去蒸汽大道。”雷恩将卡片连同威廉的信一起收进西装内袋，起身吩咐。老约翰微微躬身：“是，先生。”
下午两点整，“特纳-豪斯房地产开发公司”总部大楼顶层的小型会议室。
深色胡桃木的长桌打磨得光可鉴人，反射着头顶水晶煤气吊灯柔和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陈香、上好墨水的气息，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新油漆和成功人士的自信味道。
主位上，老特纳伯爵端坐着。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细条纹三件套，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虽带着商人惯有的温和笑意，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全场时，自然流露出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掌控力。威廉·特纳（少爷）坐在他父亲的右手边，难得地收起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穿着笔挺的藏青色西装，风暴圣徽的银链从马甲口袋中垂下一小截，嘴角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继承人的沉稳微笑。
雷恩坐在老特纳的左手边，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序列6“枪手”带来的内敛力量感让他即使身处两位特纳之间，也丝毫不显弱势。他面前摊开着一份烫金的“橡树湾·金湾项目”季度进度报告。
长桌两侧，坐着金湾项目组的几位核心主管：负责土建工程的布朗先生，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洗不净的水泥灰；负责社区规划与景观设计的艾米丽娅女士，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干练；负责管道与公共设施铺设的蒸汽工程师哈罗德，秃顶锃亮，鼻梁上架着厚重的工程眼镜；还有负责营销与客户关系的菲尔德，笑容热情洋溢，眼神精明。
会议在一种高效而略带紧绷的气氛中开始。
布朗主管率先起身，声音洪亮，带着泥土和钢铁的气息：“伯爵阁下，威廉少爷，豪斯先生。金湾一期，1000套联排别墅及配套社区花园、儿童游乐场、小型蒸汽动力喷泉，已于上月15日完成全部验收，钥匙交付率已达98%。剩余2%因客户行程问题，预计本周内完成移交。”他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上，亮起一张张照片：整齐划一、带着小花园的红砖联排别墅；孩子们在新铺设的橡胶场地上嬉戏；崭新的黄铜蒸汽管道在社区道路旁闪着光。
艾米丽娅女士紧接着汇报，手指在规划图上移动：“二期1200套别墅主体结构已全部封顶！外墙砖石砌筑完成85%，内部隔断完成70%。受冬季寒潮影响，部分精细外立面装饰和景观绿化暂停。计划开春三月中旬，气温春三月中旬，气温回升至安全施工线以上，立刻启动剩余工程，同步推进社区中心、图书馆及商业街的封顶与内部装修。确保在六月底前，完成二期全部建设及配套设施，达到拎包入住标准！”幕布上切换为二期热火朝天的工地照片和精美的效果图。
哈罗德工程师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指着复杂的管道网络图：“一期地下管网运行良好，投诉率为零。二期的主干管网（供水、排污、蒸汽供暖、煤气）已随主体结构同步铺设完毕，压力测试全部通过。开春后重点进行入户支管连接和社区公共照明、通讯线路的架设。三期……”他看向老特纳和雷恩，“设计图纸已获市政厅批复。计划今年内，利用施工黄金期（四月至十月），全力完成三期1200套别墅的全部地基工程、主体结构封顶，以及主干管网的预埋铺设！为明年全面竣工奠定坚实基础！”
菲尔德主管最后发言，笑容满面地展示着销售数据：“得益于一期完美交付形成的口碑效应，以及我们‘金镑品质，橡木承诺’的宣传定位，二期预售率已突破85%！三期地块的消息刚放出意向登记，首批500个号牌在三天内就被抢购一空！市场对我们‘橡树湾·金湾’的品牌信心，坚如磐石！”
汇报结束，会议室里短暂地安静下来，只剩下投影仪风扇轻微的嗡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的老特纳伯爵身上。
老特纳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目光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缓缓扫过每一位主管的脸庞。他脸上那属于商人的温和笑意并未完全敛去，但眼神却变得异常锐利和郑重。
“很好。”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一期完美交付，口碑落地生根。二期进度受天时影响，但计划清晰，目标明确。三期开局火爆，前景光明。”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力感让几位主管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橡树湾·金湾，不仅仅是一堆砖石和管道。”老特纳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严肃，“它是利物浦中产新贵安身立命的家园，是我们‘特纳-豪斯’两块招牌下，用金镑、汗水、信誉浇筑的基石！它必须，也必将成为这座城市新兴社区的金色标杆！”
他直起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掌控一切的、带着暖意的笑容，但这笑容此刻充满了力量：“这份基石，你们夯得很实！为了这份扎实，也为了接下来更艰巨的任务……”
老特纳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本月，项目组所有成员，薪水翻倍！额外奖励一个月全额薪资的红利！”
“轰！”
短暂的死寂后，一股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狂喜与难以置信的激动情绪在会议室里炸开！布朗主管黝黑的脸上瞬间涨红，艾米丽娅女士扶了扶眼镜，手指微微颤抖，哈罗德工程师的秃顶似乎都激动得泛起了红光，菲尔德主管的笑容更是灿烂得如同盛开的向日葵！一个月薪水翻倍，再加一个月额外红利！这几乎相当于多了两个月的收入！金镑的实感，比任何空洞的褒奖都更令人热血沸腾！
“谢…谢谢伯爵阁下！谢谢威廉少爷！谢谢豪斯先生！”主管们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纷纷起身致谢。
“这是你们应得的。”老特纳抬手虚按，示意大家坐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金湾项目，是我们共同的事业。基石已稳，接下来，我们要在这基石上，建起足以让整个利物浦仰望的高楼！散会！”
主管们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鱼贯而出，会议室里只剩下老特纳、威廉和雷恩三人。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如何，雷恩？”老特纳转向雷恩，眼神中带着考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基石’，可还入得了你这‘专利费发光者’的眼？”
雷恩看着桌上那份厚重的进度报告，意识海中专利费锚点散发的暖流似乎与这间会议室里涌动的、属于成功事业的澎湃活力产生了共鸣。金镑在流动，产业在扩张，锚点在加固。然而，学者那张写着“风暴将至”的冰冷卡片，却如同投入暖流中的一块寒冰，无声地沉在心底。
“基石稳固，伯爵阁下。”雷恩抬起头，目光沉静，“足以承载更高的期望。”他看向窗外，港口的方向隐约传来蒸汽轮船悠长的汽笛。傍晚将至，蒸汽黄铜会所齿轮厅的阴影，正随着夕阳缓缓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