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的跋涉,仿佛将世界从浓绿粘稠的雨林画卷,猛然撕扯到了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更为辽阔壮丽的图景。
当暗渊骸骨巨兽包裹着浓稠黑雾的巨大骨爪,踏碎最后一道低矮灌木丛生的稀树丘陵屏障时,一片无垠的金色世界骤然扑入雷恩的眼帘。
塞伦盖蒂!
入眼是浩瀚无边的金黄草毯,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蒸腾着湿润的水汽,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与低垂白云相接之处。空气不再是雨林的闷湿粘腻,而是带着泥土、青草和被阳光烘烤过的干燥气息,清爽而开阔。视野从未如此舒展,天高地阔,令人心胸都为之一畅!
“大人!我们到了!”向导科菲·门萨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激动和重回故土的欣喜,他站在骸骨巨兽宽阔的脊背平台上,用力指向远方,“看!生命的河流!”
雷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饶是以序列6的坚韧心性和穿越者的阅历,也不禁为之震撼失语。
目之所及,皆是奔腾的生命!
超过十万只角马组成的迁徙洪流,如同一股深褐色的、流动的巨大地毯,铺满了视线所能触及的每一寸草原!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鞭驱赶,向着同一个方向奔涌。成千上万的蹄子敲打着湿润的大地,发出沉闷而持续、如同远方滚雷般的轰鸣!扬起的尘土在低空形成一片朦胧的黄褐色薄纱,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晕。
这洪流并非整齐划一。边缘地带,不断有掉队或被挤出的角马试图重新汇入主群,引发小范围的骚动和冲撞。而在洪流的核心,角马们低头奋力前行,巨大的犄角丛林般耸动,脊背起伏如同连绵的波浪。
“雨季刚过,是它们产崽和向北迁徙的时候!”科菲大声解释着,声音在蹄声和风中显得有些飘忽,“看那边!新生命!”
雷恩的“移动视觉”瞬间捕捉到细节:就在离骸骨巨兽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角马,身上还沾着湿漉漉的胎膜,四条细长的腿如同刚学会使用的支架,在湿滑的草地上颤巍巍地尝试站起来。它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顽强地撑起身体,发出细弱却充满生命力的咩咩声。它的母亲警惕地守护在旁边,用鼻子轻轻触碰、鼓励着它,眼神紧张地扫视着四周。不远处,好几处草丛都在微微颤动,隐约可见刚降生的小生命在挣扎起身——草原的新生季,正伴随着迁徙的脚步一同降临。
然而,生命的礼赞之下,是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吼——!”
一声低沉威严、足以穿透蹄声轰鸣的咆哮从不远处一片金合欢树丛后传来。几头健壮的母狮懒洋洋地趴在树荫下的岩石上,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它们并未立刻出击,而是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冷静地观察着奔腾而过的角马群,评估着猎物的状态和时机。其中一头母狮舔了舔沾血的爪子,显然不久前刚饱餐过一顿。而在更外围的草丛中,几只半大的幼狮正在追逐打闹,练习着扑咬的技巧。
在更开阔的平地上,一道优美的黄褐色身影如同贴着草尖疾驰的闪电!那是一只猎豹!它修长流畅的身体爆发出令人咋舌的加速度,目标是角马群边缘一头略显跛脚、脱离了大队的年轻角马。猎豹的冲刺短暂而致命,不到十秒便已逼近!眼看利爪就要嵌入猎物的后腿——
哗啦!
角马群边缘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发生了轻微的骚动和转向,几头强壮的角马下意识地靠拢,形成一道屏障。就这瞬间的干扰,那只年轻的角马猛地爆发,踉跄着重新挤入了奔腾的洪流核心!猎豹冲刺的势头戛然而止,它停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消失在角马群中的目标,喉咙里发出不甘的低吼。一次精彩却功败垂成的猎杀。
“那里!”科菲又指向一条蜿蜒穿过草原、因雨水而变得浑浊湍急的河流,“马拉河!地狱之门!”
河流两岸,挤满了焦躁不安、等待渡河的角马群。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血腥的气息。浑浊的河水打着旋涡奔流,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噗通!噗通! 终于,有勇敢者带头跃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紧接着,如同下饺子般,无数角马紧随其后,奋不顾身地跃入激流!它们挣扎着,奋力划水,试图抵达对岸丰美的草地。
就在这时!
水面猛地炸开!一道道布满狰狞骨板的巨大身躯如同腐朽的巨木般翻滚而出!尼罗鳄!
潜伏已久的鳄鱼们发动了冷酷的伏击!巨大的鳄吻如同死亡铡刀,狠狠咬住正在渡河的角马的脖颈、后腿、甚至腰部!有的角马瞬间被拖入浑浊的河底,只留下一串翻滚的气泡和迅速扩散的猩红;有的则被死死咬住,在惊恐绝望的嘶鸣中,被数条鳄鱼疯狂地撕扯、翻滚,上演着血腥无比的“死亡翻滚”!浑浊的河水瞬间被染红大片,残肢断角顺流而下。侥幸挣脱的角马带着可怕的伤口,挣扎着爬上对岸,头也不回地融入对岸的洪流,留下身后炼狱般的渡口。
骸骨巨兽踏足这片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草原边缘,那高达五米、散发着序列5巅峰死亡气息的庞大身躯,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冰块,瞬间打破了局部的平衡!
原本专注于渡河的角马群外围发生了明显的骚动。靠近巨兽方向的角马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那是比狮子、比猎豹、甚至比鳄鱼更纯粹的死亡威压!它们惊恐地嘶鸣着,不顾一切地试图远离巨兽的方向,甚至不惜撞向内侧的同伴,在奔腾的洪流边缘制造出混乱的涟漪。
远处金合欢树荫下的狮群停止了休憩,母狮们警惕地站起身,金色的瞳孔死死锁定那尊散发着不祥黑雾的骸骨巨兽,喉咙里发出低沉警告的咆哮,却无一头敢上前半步。那只刚刚失手的猎豹更是如同受惊的猫一般,瞬间窜入高草丛中消失不见。
就连浑浊河水里翻滚撕扯的鳄鱼们,动作似乎都僵硬了一瞬。它们浑浊冰冷的眼睛转向岸边的巨兽,随即更加疯狂地撕扯起嘴边的猎物,仿佛要将那份突如其来的不安通过杀戮发泄出去,然后迅速拖着战利品沉入深水区域。
暗渊骸骨巨兽对周遭的混乱视若无睹。头颅眼窝中猩红的魂火平静燃烧,巨大的骨爪沉稳地踏过松软的草地,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裹着黑雾的脚印。背脊白骨王座上的雷恩,平静地俯瞰着这片生机与杀戮交织的壮阔画卷。
科菲·门萨敬畏地看着下方因巨兽到来而短暂改变的局部生态,又看向端坐王座、如同死亡化身般威严的雷恩,低声感叹了一句古老的部落谚语:“当冥河的渡船停靠在草原,狮群也要低下骄傲的头颅。”
骸骨巨兽继续前行,如同移动的界碑,无声地分割着这片属于凡俗生灵的狂野之地。前方,塞伦盖蒂的金色波涛,依旧在生与死的永恒轮回中,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