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温卿在农机厂工作的第四天。
厂里出了一件大事——那台从苏联进口的精密车床突然罢工了。
这台车床是厂里的宝贝，五十年代进口的，精度高，能加工很多国产设备做不了的精密零件。
平时都由厂里技术最好的老师傅操作和维护，轻易不动用。
但今天早上，操作工刚一开机，就听见“咔嚓”一声异响，接着车床就卡死了。
消息传到技术科时，陈科长正在布置工作，一听就站了起来：“什么？苏联床子坏了？”
“对，卡死了，主轴转不动。”
报信的是个年轻学徒，急得满头汗。
技术科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这台车床要是修不好，好几个订单的零件就加工不出来，那是要出大事的。
“走！去看看！”陈科长带头往外走。
温卿和林烨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虽然他们刚来，但多个人多份力。
进口车床车间在厂区最里面，单独一个房间，平时都锁着门。
此刻门口围了一群人，都是厂里的领导和技术骨干。
杨厂长也在，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陈科长挤进去。
负责这台车床的王师傅——不是之前那个王师傅，是另一位更老的技师——正蹲在车床旁，一脸沮丧：
“不知道啊，早上开机还好好的，突然就卡死了。拆开看，也没发现明显问题。”
车床已经被拆开了一部分，主轴箱、齿轮箱都打开了，零件摆了一地。
几个老师傅围在那里，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每一个零件，但都摇头。
“齿轮看起来没问题。”
“轴承也正常。”
“传动键也没断。”
但车床就是卡死了，主轴一丝都转不动。
杨厂长急了：“再仔细检查！这台床子要是修不好，下个月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这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任务可不是闹着玩的，完不成是要受处分的。
温卿站在外围，精神力已经悄然展开，扫描着车床的每一个部件。
她的精神力现在能穿透金属，看清内部的细微结构。
很快，她发现了问题。
不是明显的大问题，而是两个极其隐蔽的小问题叠加在一起。
第一，传动轴内部有一道细微的裂纹。这道裂纹很隐蔽，位于轴心位置，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
但裂纹已经贯穿了轴的三分之二，导致轴的强度大幅下降。
第二，主传动齿轮的一个齿面有微观磨损。磨损量很小，肉眼看不出来。
但正好卡在了裂纹的位置，形成了应力集中。
两个问题单独出现可能都不会导致故障，但叠加在一起，就在开机瞬间造成了轴断裂和齿轮卡死。
“温卿同志，你有什么看法？”杨厂长忽然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温卿。
这些目光里，有期待，有怀疑，也有不服——
一个刚来几天的年轻女技术员，能看懂进口设备？
温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车床旁，蹲下身仔细查看。
她的动作很专业，先看外观，再用手轻轻摸各个部件的温度，最后把耳朵贴近，轻轻敲击。
其实这些动作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她早就用精神力看清了问题所在。
但直接说出来会引人怀疑，所以需要一些“表演”。
“杨厂长，陈科长，”温卿站起身，“我怀疑问题在传动轴和主齿轮上。”
“传动轴？”
王师傅皱眉，“我们检查过了，轴看起来没问题啊。”
“不是表面问题。”
温卿说，“可能是内部有裂纹，或者材料疲劳。”
“内部裂纹？那怎么检查？”有人问。
这个问题确实难。
厂里没有无损检测设备，要检查内部情况，除非把轴切开——但那样轴就毁了。
“可以用敲击听音法。”
温卿说，“完好的轴和内部有裂纹的轴，敲击时发出的声音不同。”
这个办法很古老，但有效。
老技师们都懂，只是刚才没想到。
“我来试试。”
王师傅拿起一把小锤，轻轻敲击传动轴。
“叮……叮……”声音清脆，听起来很正常。
“没听出问题啊。”王师傅说。
温卿接过小锤：“王师傅，我敲几个位置您听听。”
她先敲了轴的一端——“叮”，声音正常。
再敲中间——“叮”，也正常。
最后敲另一端——“咚”，声音有些沉闷。
王师傅脸色一变：“这里有问题！”
“对。”
温卿点头，“这里的声音明显不同，说明内部结构有变化。我怀疑这里有裂纹。”
“那怎么办？”
陈科长问，“没有检测设备，不能确定裂纹的位置和大小。”
温卿想了想：“我有个办法，但需要冒险。”
“什么办法？”杨厂长问。
“我们可以用‘应力着色法’。”
温卿说，“把轴清洗干净，涂上特殊的着色剂，如果有裂纹，着色剂会渗进去，然后在显影剂作用下显现出来。”
这个办法在当时的中国还很先进，只有少数军工单位在用。
温卿是从末世的知识里知道的。
“咱们厂有这种着色剂吗？”有人问。
“没有。”
温卿摇头，“但可以用土办法代替。用煤油和滑石粉，原理类似。”
“煤油和滑石粉？”
王师傅眼睛一亮，“我听说过！老一辈师傅用过这个办法查裂纹！”
说干就干。
王师傅让人拿来煤油和滑石粉。
温卿把传动轴彻底清洗干净，然后浸泡在煤油里。
“要泡多久？”有人问。
“十五分钟。”
温卿看着怀表，“让煤油充分渗入裂纹。”
十五分钟后，取出轴，擦干表面煤油，然后均匀地撒上滑石粉。
“现在等。”
温卿说，“如果有裂纹，煤油会慢慢从裂纹里渗出，把滑石粉浸湿，显现出裂纹的形状。”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根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起初没什么变化，但几分钟后，轴的一端，滑石粉上渐渐出现了一条细细的湿痕。
“出来了！”有人惊呼。
湿痕越来越明显，最后形成了一条清晰的裂纹线——
从轴端开始，向中间延伸，长度有三分之一轴长。
“真的有裂纹！”
王师傅震惊，“这么隐蔽的裂纹，要不是用这个办法，根本发现不了！”
杨厂长的脸色更难看了：“有裂纹怎么办？这根轴是进口的，国内没有备件！”
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进口设备的零件，坏了很难配。
如果这根轴报废，这台车床就相当于废了。
“也许……可以修复。”温卿缓缓说。
“修复？怎么修复？”所有人都看向她。
“裂纹还没有完全贯穿，轴还有一部分强度。”
温卿分析，“我们可以用‘扣合法’临时修复，让车床先运转起来，争取时间寻找或加工新轴。”
“扣合法？”
这个词对大多数人来说很陌生。
林烨这时开口：“是一种修复裂纹的工艺。在裂纹两侧钻孔、攻丝，用特制的扣合件把裂纹‘扣’起来，防止裂纹扩展。”
“咱们厂能做吗？”杨厂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