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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谦揣着卖草药换来的铜板,指尖还留着粗盐袋的糙意,却没先往阿婆家的方向走。昨天从赵伯那儿听来的话还在耳边打转——“陈家当年出事前,有人在后山见过陌生木箱”,这话像根细针,总扎着他的心。

他攥了攥衣袋里的铜板,叮当作响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可他满脑子都是赵伯说这话时的神情: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旧茶碗的边缘,连声音都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人听了去。他脚步顿了顿,抬头望了望后山的方向,晨雾还没完全散,山尖裹在白茫茫的雾气里,透着股说不出的沉。巷口的老磨坊还没开工,石碾子静悄悄的,只有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在风里轻轻晃着,倒让这巷子更显冷清。

他绕开村里的小路,往后山深处走。晨露还没干透,沾在裤脚冰凉,走两步就沁进布缝里,贴着皮肤发寒。林子里的雾气没散尽,像一层薄纱裹着树木,远处的树影朦朦胧胧,连平日里清脆的鸟鸣都比往常稀了些,偶尔传来一声,也很快被雾气吞了回去。路边的蕨类植物舒展开叶片,沾着的露珠滚落在地,“嗒”的一声,在这安静的林子里竟格外清楚。

走到昨天发现记号的那片林地,他放慢脚步。脚下的枯树叶“沙沙”响,在安静的林子里格外扎耳。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木——棵棵都长得粗壮,枝桠交错着挡着天,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漏下几缕,落在地上像碎金子,却照不进这林子深处的凉。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落着几只灰雀,今天却连鸟的影子都没见着,心里莫名多了几分不安。

蹲下身时,膝盖碰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疼得他龇了龇牙。他小心拨开半埋在土里的断枝,指尖先触到一片潮湿的青苔,滑腻腻的,带着泥土的腥气。再往下扒拉两下,就露出一块青石板的边缘。石板上还沾着些新鲜的泥土,不像是常年埋在地下的样子,他心里的疑云又重了几分。

石板比周围的土低了半寸,边缘的青苔也比别处薄些,显然是被人动过的痕迹。他想起赵伯说的“木箱埋得深,得两个人才抬得动”,心里不由得紧了紧,试着用手指抠石板缝。指尖刚碰到缝里的泥土,就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根生锈的铁条,从石板下头露出来半截,边缘还缠着些破旧的麻布,麻布已经被土浸得发黑,一捏就掉渣。他凑近闻了闻,麻布上除了土腥味,还带着点淡淡的桐油味,这味道他记得,以前镇上的木匠做箱子时,都会刷上桐油防潮。

他心里一喜,刚想再往下探,就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哗啦”响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似的炸在耳边,李云谦猛地抬头,手飞快地攥紧了身边的断枝,指节都捏得发白。他悄悄把身子往树后挪了挪,只露出半只眼睛观察动静,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的视线扫过周围的树木——雾气里,一棵老槐树下似乎有个黑影晃了晃,那影子不高,看着像个人蹲在那儿。可他刚想仔细看,风就吹了过来,雾气动了动,再定睛时,树下又只剩光秃秃的泥土和几根杂草。他盯着那棵老槐树看了好一会儿,树身上还留着一道深深的刀痕,像是去年冬天有人砍过,可这会儿却连个脚印都没有。

是风吹的?还是真有人跟着?他的心跳得飞快,耳边全是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得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他不敢多等,连忙把断枝盖回石板上,又用脚把周围的土踩实,连刚才扒拉出来的青苔都小心铺回去,假装只是路过找野菜的村民。他还特意在旁边拔了几棵狗尾草,插在石板旁边的土里,想着这样能更隐蔽些。

起身往回走时,他故意绕了个远路,脚步放得又轻又慢。眼角却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林子里的树影晃来晃去,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直到看见村口的老槐树,那棵树的枝干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谦”字,树皮粗糙得像阿婆的手,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伸手摸了摸树干上的刻痕,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心里才算踏实了些。

回到村里,他没直接去找赵伯,而是先回了自己和阿婆住的小院。院子里的篱笆上爬着几株牵牛花,是前阵子阿婆种的,现在开着几朵紫色的花,蔫蔫的,大概是没浇水。墙根下还堆着他前几天砍的柴,码得整整齐齐,阿婆总说他年轻力壮,砍的柴比镇上的樵夫还瓷实。

推开门时,木门“吱呀”响了一声。阿婆正坐在门槛上择菜,手里拿着颗青菜,手指慢悠悠地掐着黄叶,阳光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光。见他回来,阿婆抬起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的纸:“今天怎么回得晚?盐买了吗?”她手里的青菜还带着水珠,是刚从院子里的小菜园摘的,绿油油的看着就新鲜。

李云谦把粗盐袋递过去,阿婆接过来时,手指碰到了他的手,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凉着。他没敢提后山的事,只含糊应着:“刚才在镇上多转了转,看有没有便宜的针线,想着给您补补衣服。”他瞥见阿婆袖口的布料已经磨出了毛边,心里又酸又涩,暗下决心一定要早点找到木箱里的东西,让阿婆不用再穿打补丁的衣服。

阿婆听了,笑得更欢了,拍了拍他的手背:“傻孩子,我这衣服还能穿,别乱花钱。你自己攒着,将来娶媳妇用才是正经。”说着,还从兜里摸出颗糖,是前几天邻村二婶送的,她一直没舍得吃,这会儿塞到李云谦手里。糖纸是红色的,已经被揉得有些皱,却透着阿婆满满的疼惜。

他坐在阿婆旁边的小凳上,捏着那颗硬邦邦的糖,心里又暖又酸。看着阿婆择菜的手——那双手布满了老茧,指关节有些变形,是常年做活留下的痕迹。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发烧,阿婆就是用这双手,整夜整夜地给她擦身子降温;也是用这双手,在冬天里冻得通红,还在给人缝补衣服换粮食。那时候家里穷,连块像样的被子都没有,阿婆就把自己的棉袄盖在他身上,自己裹着薄毯子挨冻,现在想起来,他鼻子还忍不住发酸。

他的手指不自觉摸向衣袋——刚才从石板缝里带出来的一点麻布碎屑,还在袋里揣着,粗糙的触感蹭着指尖。他心里暗下决心,后山的木箱里,说不定就藏着陈家当年出事的真相,也藏着能让他和阿婆过上安稳日子的希望,绝不能让黑石帮的人先找到。他攥紧了麻布碎屑,指腹都被蹭得有些疼,却没松开。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赵伯的声音:“云谦在吗?我来跟你说点事。”脚步声很急促,不像平时那样慢悠悠的,李云谦心里一凛,连忙起身去开门。刚拉开门,就看见赵伯站在门口,脸色比昨天还沉,额头上还沾着些汗,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纸角都被捏得卷了边,显然是急着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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