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所谓的“冰川”,俞白便感到一种强烈的割裂与虚假感。
眼前并非真正的冰原,而是一个巨大、空旷、穹顶极高的仓库式空间。
地面铺着厚厚的、廉价的白色工业盐粒,伪装成雪,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脆响,却毫无冰雪的蓬松与寒意。
墙壁被粉刷成一片刺眼的惨白,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在模糊的边界处,用粗糙的黑颜料点染着几个歪斜的“科考站”轮廓和几坨疑似企鹅的墨团。
角落堆着一些早已被踩踏得污黑肮脏的人造雪块,散发出淡淡的化学制剂气味。整个空间被一种过分明亮、毫无阴影的顶光笼罩,更像一个废弃的、粗制滥造的极地主题摄影棚,而非蕴藏危险的副本。
场地中间却有一个尺寸不大凹地,里面蓄着浑浊不堪的水。
这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他们三三两两地站着,彼此间保持着谨慎的距离,几乎无人交谈,只有一种压抑的、等待的寂静在弥漫。
空气里除了化学品的味道,还有汗味、铁锈味,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肉类微微腐败的甜腥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游移不定,扫视着这片简陋得可笑的场地,又警惕地打量着其他玩家。
“游戏还没开始?” 颜梦朵拢了拢单薄的衣服,语气里带着几分困惑。
“估计是,不然门口那老小子也不至于玩命拉人。” 老爹搓着手,往四处扫了一圈。
“这地方这么空旷,除了几个假山包啥遮挡都没有,那三个科学家能藏哪儿?” 颜梦朵转着圈打量,眼里满是不解。
“那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水坑?” 一直没吭声的小庄忽然抬手指向不远处,那里亮晃晃的,偶尔还泛起点水波,在一片惨白里格外扎眼。
“还能是啥,融化的冰川呗,就是做得太假了。” 老爹瞥了一眼,随口答道。
在这冰寒的地方待久了,就很难见到水,当然也没人愿意靠近水,衣服鞋子沾了水会结冰,他们既没多余衣物替换,也没火堆取暖,冻僵了就是死路一条。
“你觉得那水坑代表了什么?” 俞白忽然来了兴致,转头问小庄。
“扫把星,我不跟你说话。” 小庄翻了个能上天的白眼,又给俞白换了个新称呼。
“怎么还越叫越难听了?” 俞白皱起眉,无奈又好笑。
他的话音刚落,有三个身材挺拔人影,从雪白的门后走了进来。
“游戏开始!”
冰冷的女声骤然从头顶广播响起,俞白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正蹙眉思索,后背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险些栽倒。
还好老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
撞人的是刚进来三人里的一个,寸头利落,方脸,短粗的眉毛像蜡笔小新同款,右眼角有道浅疤,不凑近瞧根本看不见。
他撞完还轻蔑地哼了一声,身旁两个同伴也都是满身腱子肉,一看就是同个健身房练出来的,浑身透着不好惹的戾气。
“刀疤脸,你过分了!” 颜梦朵往前一步,指着那男人,语气冷得像冰,半点没露怯。
“朵姐,你们「老弱病残」怎么少了个?那个「脑残」的三脚猫呢?死了?”最矮的肌肉男咧嘴笑,满脸幸灾乐祸。
“郑小辉,你别狂!等虎哥回来,打得你满地找牙!”小庄气得脸通红。
“他要是真死了,不得在考场熬个三五天才能出来?” 郑小辉想到田虎最怕考试的模样,乐得直咧嘴。
他和田虎是难兄难弟的学渣,为了躲考试,尽量避免会死,哪想这次田虎阴沟里翻船,不然他们四个也不会拆伙。
“所以……我是替补?”俞白转头看颜梦朵,语气委屈。
三秒后,他恢复平静。
颜梦朵脑子卡了一下。她刚才是看见俞白撒娇了吗?算是……撒娇吧?
“俞哥,这事说来话长……先通关?”她瞥了眼周围,其他玩家已开始四处搜寻科学家了。
“你是哪个‘残’?”郑小辉凑近俞白,火上浇油。
“手残吧,打游戏总输。”俞白答得平淡。
除了来这儿前那晚,他手感爆棚连赢十局,结果通宵后就被扯进了这死亡游戏。
早知如此,他宁愿十连败。
“朵朵妹妹,你看人的眼光可是越来越差了,这‘手残’可比不上之前那‘脑残’。” 刀疤脸抬手拍了拍颜梦朵的肩膀,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拿开。”颜梦朵瞪他。
疤脸男讪讪收手,搓了搓指头。
他们被颜梦朵他们杀过几次,本来有点怵,但今天田虎不在,俞白又一副瘦弱样,他忽然想硬气一回。
“今天再比试......”
刀疤脸的话没说完,冰川一角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了场地的嘈杂。
“小孙,我听说有人想比试?找我啊!” 老爹压根没理会那惨叫,大手一伸就搭上了刀疤脸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刀疤脸瞬间变了脸色。
在这杀人游戏里,惨叫声早成了家常便饭,他听得比小曲儿还顺耳,早免疫了。
刀疤脸刚冒出来的硬气瞬间蔫了,老爹这尊大佛他可惹不起。
“先玩游戏,先玩游戏!” 他忙赔着笑改口。
与此同时,冰川另一角的骚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穿破旧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紧紧抱着个妙龄女子,女人哭得梨花带雨,肩头微微耸动,惹人怜爱。旁边的俊秀青年急得额头冒汗,却只敢原地跺脚,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人群把场面挡了大半,俞白他们只能看到零碎的画面,却也能猜出大概是三角恋的戏码。
“呦,这不是咱刚瞅见的那对情侣吗?” 老爹来了兴致,松开孙七,抻着脖子往那边瞧。
“这女的是移情别恋哭呢?” 郑小辉凑过来打趣。
“哎,女人的眼泪!” 老爹啧啧两声,一脸感慨,“刚还跟那后生拉拉扯扯,转眼就扑老男人怀里了,真是世风日下。”
“怂蛋!还是不是男人!” 郑小辉鄙夷地扫了眼那攥着拳头的青年,语气里满是不屑。
颜梦朵却忽然想起俞白和门口拉客男人的对话,俞白问里面的人是不是活人时,那男人可是半个字都没答。
一股不祥的预感刚爬上心头,就听老爹一声怒喝:“草!”
他像头蛮牛似的冲了过去,一脚就把那中山装男人踹翻在地。
原来他瞅见女人的肩膀正往外渗血,很快就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 他最见不得欺负女人,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壮汉的面,专挑最软的捏,有本事冲孙七去啊,那家伙皮糙肉厚,咬几口都不见血。
倒地的中山装男人脸上的皮肉早已腐烂,露出了森森白骨,嘴里还叼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他胸口缝着块身份牌,上面 “南极科考” 的字样赫然在目,这就是他们要找的 “科学家”,可惜早已成了丧尸。
那哭花了脸的女子肩头已是血肉模糊,吓得浑身筛糠,被救下来后连逃都忘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不扶着她走!” 老爹又踹了脚旁边呆立的青年。
青年这才回过神,皱着眉扶起女子,脚步踉跄地往远处挪。
“俞哥,有没有闻到什么……”颜梦朵捂鼻。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腐臭,像闷了很久的烂肉。
俞白站在原处,脸色煞白,浑身微颤,仿佛随时要晕倒。
另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已踱到他身后,慢吞吞伸出手——
将他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