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师大会结束当日,瓦窑堡电台与华北抗日联军随行电台,分别以中共中央、中国工农红军华北抗日联军名义,向全国连续发布明码通电。
中共中央通电全国:
“日寇侵华,得寸进尺;占我东北,侵我热察;华北危殆,民族存亡系于一线。我党我军,矢志救国。今遵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之宗旨,特组建中国工农红军华北抗日联军,司令员秋成,即日开赴察哈尔前线,直接对日作战。凡我同胞,不分党派、阶层、军队,有志抗日者,皆我友军。望全国上下,共御外侮,挽救危亡!”
中国工农红军华北抗日联军通电:
“秋成致全国同胞公鉴:华北抗联今日成立,惟以驱逐日寇、收复国土为职志。我部北上察哈尔,途径各省,军行所至,绝不主动攻击任何中国武装,不扰民,不占地。凡我抗日友军,愿真诚携手。然若有武力阻拦我抗日去路者,即为甘心附敌、为虎作伥之汉奸走狗,是民族公敌。我为抗日计,为生存计,必坚决反击,予以痛击!望周知!”
通电发出,如石入水。
在陕北,消息随报纸、传单迅速扩散。在国统区,一些报馆顶着压力摘登部分内容。在华北,电报波穿越封锁,传入城市、乡村,乃至一些地方实力派和东北军、西北军部分官兵耳中。
通电发出后数日内,凡拥有无线电收报设备且留意时局的各方组织,其电讯人员大多截获了这两份明码电报。关于“华北抗日联军”及其司令员“秋成”的讨论,在不少闭塞的角落悄然泛起。
昏暗的房间里,收音机调制出的电波声夹杂着噪音。几个年轻人围着桌子,紧张地抄收电文。当抄到“秋成为联军司令员”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学生抬起头,疑惑道:“秋成?这人是谁?以前没太听过。”
旁边一位年纪稍长、曾在二十九军做过文书的男子猛地凑近,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中共红八军团军团长!我知道!那是江西红军的主力!在黔北、川康打过好多硬仗,听说在陕北最近也打得凶!这是个真正带兵打仗的高级将领!共产党……这是把主力战将派到华北来了!”
屋内顿时一静,随即几人眼中都亮起光。眼镜学生喃喃道:“主力军团的军团长亲自带队过来抗日……这分量,可重了。”
北平,某大学关心时事的教授家中:
几位学者模样的中年人也在传阅着辗转得来的电文抄件。一位研究政治学的教授指着“秋成”的名字,对同仁道:“此人绝非等闲。红军编制严谨,能任军团长者,必是其核心军事干部之一。中共将此级别将领置于华北险地,其欲在抗日问题上夺取政治主动、彰显其军事实诚意的意图,非常明确。”
另一位历史系教授颔首:“是啊,这不是派个游击队长,而是堂堂正正亮出了主力牌。看来,他们‘抗日’之说,并非虚言搪塞,确有孤注一掷、以实力背书的决心。此举,高明,也够胆魄。”
上海,某外国通讯社分社:
外籍记者和华人助手同样在分析这则突然出现的通电。华人编辑向外国记者解释:“秋成,confirmed(确认),是共产党红军中一位重要的军团级指挥官。这样的高级军官被公开指派到一个新组建的、深入日占区边缘的部队,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Signal(信号)。它表明Red Army(红军)的抗日mitment(承诺)是Serious(严肃的),并且愿意承担高级指挥员可能损失的风险。”
外国记者一边记录一边点头:“Interesting(有意思)。华北的局势,看来要增加一个不可忽视的变数了。”
这些散落各处的、由电波引发的低声议论,最终汇聚成一个虽未公开宣扬、却逐渐清晰的共识:共产党这次是动了真格的。连主力军团长都派出来顶到最前面了,谁还能说红军抗日是“虚晃一枪”?许多原本对红军心存疑虑或仅仅将其视为“内争对手”的人,此刻也不禁暗自颔首,甚或竖起拇指——别的不说,单论这股“舍得把大将押上抗日前线”的决绝气概,便令人不得不心生几分敬意。
几乎在通电发出的同时,西安,金家巷张学良公署。
机要秘书将译出的两份电文,轻轻放在张学良的办公桌上。少帅正批阅着文件,目光扫过纸面,起初是惯常的浏览,随即停顿,拿起电文仔细看去。
他看得很快,但看到“秋成为联军司令员”及“绝不主动攻击任何中国武装……若有武力阻拦……即为……汉奸走狗……坚决反击”等句时,目光凝住了片刻。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炉里木柴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张学良放下电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半晌未语。
这时,副官轻声进门,报告说:“副总司令,下面有些部队也收到了电文,官兵中……有些议论。”
“议论什么?”张学良声音平静。
“主要是说……那边一个军团长都亲自带兵去打鬼子了,咱们……”副官迟疑了一下,“咱们还在西北这边……”
张学良抬起手,止住了副官后面的话。他何尝听不出那未尽的言外之意?东北军根基在东北,如今故土沦陷,却奉命在西北与可能成为抗日助力的红军纠缠。红军此番动作,如同一面镜子,照得他处境有些尴尬。
他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在电文纸上敲了敲,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果决:“之前,不是说中共方面有代表过来吗?”
副官一怔,立刻答道:“是,是有过接触,但我们这边一直……”
“约个时间。”张学良打断他,目光从窗外收回。
副官瞬间明白了,挺直身体:“是!我马上去办。”
张学良不再多说,挥了挥手。副官悄然退下。
誓师大会后,瓦窑堡及周边村落便陷入一片紧张的忙碌之中。华北抗日联军的出发准备在高速运转。
最显眼的是军装的准备。为与普通红军区分,并彰显特殊使命,中央指示在抗联战士左臂佩章上,加绣“红军抗联”四个深蓝色字样。被动员起来的妇女会、支前队员们聚集在各处院落,就着天光或油灯,飞针走线。布料是凑集起来的各种深灰、靛蓝色土布,字样虽不尽统一,却异常醒目。
另一项紧迫任务是装备。中央明确要求:确保每位抗联战士出发时,配发两双厚实的新布鞋、一套御寒冬衣。被服厂昼夜不停,更多是依靠各村妇女手工赶制。一捆捆新布鞋、一套套叠好的冬衣,被迅速分发到各支队驻地。许多老大娘一边纳鞋底,一边对领取物资的战士念叨:“娃娃,穿上暖和的,到北边狠狠打鬼子!”
秋成在作为临时指挥部的窑洞里,对着大幅地图凝神筹划北上路线,标注可能的敌情点、补给点和隐蔽行军通道。他深知,这三千人深入敌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就在这时,窑洞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报告声。通讯员掀帘进来,脸上带着惊讶:“报告司令员!中央警卫营带了一支小部队过来,说是……来投奔咱们抗联的!”
秋成立刻起身,大步走出窑洞。只见窑洞外的空地上,肃立着约两百名身着东北军军服、但未携带任何武器的军人。他们虽面容疲惫,军服破旧,但站姿仍带着训练有素的痕迹,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走出的秋成。带他们前来的中央警卫营营长快步上前,敬礼报告:“秋司令员,这批东北军弟兄是在外围主动找到我们警戒部队的,坚持要求加入华北抗日联军。他们自称……是自愿脱离东北军建制前来的。”营长侧身,引荐身旁一位年约四十、面容清癯、气质与其他士兵明显不同的军官,“这位是他们的负责人,吴克仁。”
那军官上前一步,向秋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沙哑却清晰:“秋司令员,鄙人吴克仁,原东北军第六十七军第117师师长。月前直罗镇战役,我是您的……手下败将,仓皇南逃。”他顿了顿,眼中泛起复杂情绪,“近日得见贵军通电,知司令员亲率精锐北上抗日,直插察哈尔。克仁深受震动,亦感羞愧。东北军人,失土亡家,却不能执干戈以卫故园,反与抗日将士纠缠于内战,此何理也?我已自辞军职,并联络部下尚有血性、不愿再打内战的士兵二百零七人,脱离建制,前来投奔。别无他求,只望追随秋司令,北上抗日,哪怕当一普通兵卒,亦要死于杀敌之战场,而非愧对祖宗之地!请司令员收留!”
周围的抗联战士和工作人员闻言,不禁动容。秋成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吴克仁,这个名字他记得——直罗镇东线那个谨慎又最终被拖垮的对手,保定军校、日本炮校出身,东北军中有名的炮兵人才。
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吴克仁身后那两百多名面容坚毅的前东北军官兵:“好啊!好啊!你们在知道要去的是什么地方,面对的是什么敌人。依然选择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过来,需要的不只是勇气,更是洗刷耻辱、重寻军人价值的决心。我代表中国工农红军华北抗日联军,欢迎你们!”
他看向吴克仁,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期许的笑意:“看来,我们华北抗联的炮兵司令,以后是有了!”
吴克仁闻言,眼眶骤然一红,挺直的胸膛微微起伏,再次重重敬礼,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谢司令员信任!克仁及全体弟兄,必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好!”秋成转头对身旁的参谋道,“安排吴克仁同志及这批新同志编入直属支队,单独暂编为炮兵大队,由吴克仁同志负责。迅速配发我军服装、标识,纳入统一后勤补给。抓紧时间进行整训,熟悉我军的纪律和战术要求。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