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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脸骑士老师的两章加更来啦】

山林寂静,唯有鸟鸣与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拖沓感。伤口被冰凉的潭水浸过,暂时麻木了疼痛,但沈寻知道,这只是假象,一旦停下来,寒冷和剧痛就会加倍袭来。

炎拓走在最前面,他背上聂九罗,手中拿着一根临时削成的木棍,既是探路,也是支撑。他走得异常谨慎,不时停下来观察地面痕迹、树木朝向,甚至俯身嗅闻泥土和空气。他的方向感似乎很好,即使在这茂密无路的山林中,也坚定地朝着一个方位前进。

沈寻搀扶着半昏迷的沈珂,跟在他身后。沈珂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左腿的伤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她只能咬紧牙关,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和跟上炎拓的脚步上,不敢去想自己的伤势,也不敢去细究聂九罗手中那枚符牌的含义,以及沈珂那句“井底有光”带来的无穷猜想。

林木越来越密,光线愈发昏暗。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腐殖质层,混杂着盘虬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空气潮湿,带着浓重的植物腐朽和泥土气息。偶尔能看到一些野兽的足迹和粪便,提醒着他们这片山林并非无人之境。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前方地势稍微平缓,出现了一条被野兽和偶尔的猎人踩出的、极其模糊的小径。炎拓精神一振,沿着小径又走了二十几分钟,在一片格外茂密的漆树和荆棘丛后,他们看到了那个地方。

那与其说是“杂货铺”,不如说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半隐蔽的窝棚聚落。

几间歪歪斜斜的木屋和石屋挤在山坳的凹陷处,屋顶覆着厚厚的苔藓和干草,墙壁是用粗糙的原木和石块垒砌,缝隙里塞着泥巴。木屋外围着一圈低矮的、用削尖木桩和铁丝网勉强围起的篱笆,篱笆上挂着一些风干的兽皮、草药束,以及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篱笆门歪斜地敞开着,门板上用黑漆潦草地画着一个抽象的、龇牙的狗头标志。

院子里散落着更多杂物:破旧的轮胎、半埋在地里的陶缸、生锈的铁皮桶、一堆劈好的木柴,还有几个用塑料布盖着的、形状可疑的隆起物。空气中飘着一股混合了霉味、草药味、烟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古怪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院子角落一个半敞的棚子下,拴着两条狗。不是普通的土狗,而是体型庞大、肩高几乎及腰、毛色杂乱肮脏的獒犬。它们趴在阴影里,听到动静,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浑浊的黄褐色眼珠冷漠地瞥了闯入者一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咕噜声,却没有吠叫,也没有起身。

整个地方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颓败和一种不祥的、仿佛什么都可能发生的混沌感。

“就是这里。”炎拓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院落和那两条獒犬,低声对沈寻说,“‘老狗’的杂货铺。记住,在这里,不要多问,不要乱看,不要表现出过多的好奇或恐惧。交易就是交易,他提供我们需要的东西——医疗、信息、暂时的庇护,我们支付他能接受的代价——通常是钱,或者……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沈寻心中一凛。

“情报,稀有物资,或者……帮他解决一些‘麻烦’。”炎拓没有详细解释,“先进去。看我的眼色。”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背上聂九罗的姿势,率先迈步,走进了那扇画着狗头的歪斜篱笆门。

脚踩在院子松软的泥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那两条獒犬的咕噜声更响了一些,其中一条甚至微微抬起了头,露出森白的利齿,但依旧没有其他动作,仿佛在等待某种指令。

正对着院子最大的一间木屋,门虚掩着,窗户被厚厚的油污和灰尘覆盖,看不清里面。

炎拓没有直接去敲那扇门,而是走到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地开口道:“老狗叔,有客到。西安炎家的小子,带朋友来求个方便。”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回荡。木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炎拓也不急,就站在原地等着,只是背脊挺得更直了一些,眼神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尤其是那两条獒犬和木屋的窗户。

沈寻搀着沈珂,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心脏因为紧张而怦怦直跳。她能感觉到这个看似破败的地方,潜藏着某种无形的压力。聂九罗依旧昏迷,手中的符牌紧贴胸口。沈珂靠在她肩上,呼吸急促而灼热,又开始无意识地低声呓语,内容含糊不清。

过了足足两三分钟,就在沈寻几乎以为屋里没人的时候,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了。

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打着补丁的旧军绿色夹克,下身是同样陈旧的工装裤,脚上一双沾满泥巴的解放鞋。他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年纪,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风霜痕迹,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混浊中透着精明和一种长期在灰色地带生活所特有的、对一切的淡漠与审视。

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他嘴里叼着一个焦黑的烟斗,却没有点燃,只是习惯性地咬着。

这就是“老狗”。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炎拓身上,上下扫视,尤其是在他背上的聂九罗和手中的武器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然后,他的视线转向沈寻和沈珂,尤其是在昏迷的沈珂灰绿色的瞳孔和沈寻满身的伤痕血迹上多停留了几秒。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聂九罗紧握符牌的手——虽然符牌大部分被手遮挡,但边缘还是露了出来。

老狗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炎家的小子……”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你老子当年倒是条好汉,可惜了。”语气平淡,听不出是惋惜还是陈述事实。“带这么一窝伤兵烂虾跑我这儿来……惹的麻烦不小吧?”

“遇到点意外,想请老狗叔搭把手。”炎拓不卑不亢,语气保持着基本的尊敬,“两个重伤员需要处理,一个精神受了刺激。钱,或者其他您感兴趣的‘东西’,都好商量。”

“‘东西’?”老狗从嘴里拿下烟斗,在门框上磕了磕,“我这里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但前提是,带来的‘麻烦’,不能比我给你们的‘方便’大。”他盯着炎拓,“你们身后,干净吗?”

炎拓沉默了一瞬。“不干净。有‘清道夫’在哑巴谷活动,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但我们甩开了,暂时。”

“暂时。”老狗咀嚼着这个词,冷笑了一声,“那就是还有可能追过来。”他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山林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先进来吧。外头冷,你那两个女娃子,看着撑不了多久了。”

他侧身让开门口,率先转身走回昏暗的木屋内。

炎拓松了口气,对沈寻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忙搀扶着伤员跟了进去。

木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杂乱,但也更有“生活”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草药味、烟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消毒水混杂着血腥的味道。屋子中央是一个铁皮炉子,里面烧着木柴,散发出微弱的热量。四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成捆的草药、装着不明液体的玻璃罐、锈蚀的工具、老旧的电台零件、成箱的压缩饼干和罐头,甚至还有几把保养不善的老式猎枪靠在墙角。墙壁上贴着泛黄的地图、看不懂的符号图表,还有几张褪色的、不知什么年代的黑白照片。

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放着几把椅子,老狗自己在一张嘎吱作响的旧摇椅上坐下,重新把烟斗塞回嘴里。

“把人放下吧。那边有张行军床,还有个垫子。”他指了指屋子角落。

炎拓和沈寻连忙将聂九罗和沈珂安置好。沈珂一沾到相对柔软的垫子,立刻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聂九罗则依旧昏迷,只是握着符牌的手又紧了紧。

老狗没有立刻过来查看伤员,而是从桌下的箱子里摸出两个脏兮兮的搪瓷缸子,拎起炉子上的铁皮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上。“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他对着炎拓和沈寻说,自己却没有喝的意思。

炎拓道了声谢,拿起一杯递给沈寻。温热的水流进喉咙,沈寻才感觉自己冻僵的身体稍微有了一点知觉,但随之而来的是伤口复苏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疲惫。

老狗的目光再次落在聂九罗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这女娃子……伤得不轻。肩上的口子看着像抓伤,但颜色不对,还有股子怪味。”他鼻子动了动,“她手里攥着什么?宝贝疙瘩?”

炎拓和沈寻交换了一个眼神。炎拓开口道:“一件对她很重要的旧物,可能是家传的。”

“家传?”老狗嗤笑一声,“什么家传的东西,能让她伤成这样还死抓着不放?而且……”他眯起眼睛,“这女娃子身上,有股子‘老味儿’。不是尸臭,不是霉味,是那种……埋在地下很多年、刚挖出来的铜锈泥腥气,还混着点别的,我说不上来。你们从哪儿把她刨出来的?”

这话问得尖锐而直接。沈寻心中一紧,不知该如何回答。

炎拓却似乎早有准备,面不改色:“老狗叔好眼力。我们确实在地底下转了一圈,遇到了些麻烦。这姑娘是我们在哑巴谷旧矿区遇到的,受了牵连。具体情况比较复杂,但可以肯定,我们没动不该动的东西,只是逃命。”

“哑巴谷旧矿区……”老狗喃喃重复,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那地方,可不怎么太平。最近去那儿瞎转悠的人,倒霉的不少。”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昏迷的沈珂,“这另一个女娃子,眼神涣散,印堂发黑,气息紊乱,是‘吓着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她是我妹妹。”沈寻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她之前……被一些人抓去做了一些不好的实验,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

“实验?”老狗眉毛一挑,似乎来了点兴趣,“在哑巴谷做的?”

沈寻点点头。

老狗沉默了片刻,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到聂九罗身边,没有碰她,只是凑近看了看她肩头的绷带,又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然后他走到沈珂旁边,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皮,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和颈侧。

“伤口感染,失血过多,外加体内有异物能量残留,精神崩溃边缘。”他对聂九罗的状况下了判断,“这女娃子更麻烦,身体底子差,神经被外力强行‘拨动’过,频率乱了,像走调了的琴弦,随时可能彻底崩断。而且……”他顿了顿,“她们俩,身上残留的‘味儿’,有相似之处,都和哑巴谷底下那潭浑水有关。”

他转身,看向炎拓和沈寻,眼神锐利如刀:“你们惹上的,不是一般的麻烦。是‘那边’的人吧?”他没有明说“那边”是谁,但炎拓和沈寻都明白。

炎拓缓缓点头:“是。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恢复体力,获取一些信息。价钱,您开。”

老狗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炎家小子,你比你老子滑头。知道先亮底牌,再谈价钱。”他走回摇椅坐下,“在我这儿住下,可以。处理伤势,也可以。我这儿有些土药,对付外伤感染、退烧安神还有点用。但治标不治本。这高个女娃子体内的‘异物’和这矮个女娃子乱掉的‘琴弦’,我弄不了。最多帮她们稳住,吊着命。”

“这就够了。”炎拓立刻说,“我们需要时间。”

“至于信息……”老狗敲了敲烟斗,“那要看你们想知道什么,以及……能拿什么来换。我这儿不养闲人,也不做亏本买卖。”

“我们有钱。”沈寻忙说,虽然她的钱包早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但炎拓应该还有。

老狗摆摆手:“钱是好东西,但有时候,别的东西更值钱。”他的目光再次瞟向聂九罗紧握的手,以及沈寻一直背着的、沾满泥污的背包,“比如,你们从下面带出来的‘故事’,或者……某些‘纪念品’。”

炎拓眼神微凝。他知道,“老狗”这样的人,对哑巴谷地下的秘密不可能一无所知,甚至可能知道得比他们想象的多。他是在试探,也是在索要“门票”。

“我们可以分享我们知道的部分。”炎拓谨慎地说,“关于第七小队,关于地下的一些发现。但有些涉及个人隐私和家族秘密,不便透露。”

“第七小队……”老狗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飘向墙壁上某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几个穿着旧式勘探服的人影,背景似乎是某个矿洞口。“那帮疯狗……果然还没死绝,还在下面折腾。”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行吧,先治伤。其他的,等你们缓过气来再说。”

他站起身,走到一个堆满瓶瓶罐罐的木架前,开始翻找。“我先给你们处理外伤,熬点药。西屋还有两间空着的棚屋,虽然破,能挡风遮雨。晚饭有糊糊和罐头。记住这里的规矩:天黑之后不要离开屋子,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看。我那两条狗,不是拴着玩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些晒干的草药、几个装着可疑膏状物的罐子,还有一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但明显是自制的简陋医疗工具。

“你,”他指指沈寻,“胳膊和腿的伤,自己先清理一下,用那边的酒精棉片,疼也得忍着。你,”他指指炎拓,“搭把手,把这高个女娃子的绷带拆了,我看看伤口。小心点,别碰掉她手里的东西。”

炎拓依言,小心翼翼地将聂九罗肩头染血的绷带解开。伤口暴露出来,即使已经见过一次,沈寻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地枭的抓伤深可见骨,边缘红肿溃烂,渗出黄绿色的脓液,而伤口最深处,那淡金色的微光如同活物,在血肉和骨骼间极其缓慢地流转、侵蚀。

老狗凑近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这伤……果然不寻常。地枭的爪子有毒,但这不是单纯的毒。”他拿起一把小银刀,在炉火上烤了烤,又蘸了点旁边罐子里的暗绿色药膏,“我得先把腐肉剔掉,上药。这药能压制毒性,暂时隔绝那股怪光。但根子上的问题,不解决这光,伤口好不了。”

他手法熟练,下刀精准,迅速清理着聂九罗的伤口。聂九罗在昏迷中依然疼得身体紧绷,冷汗直流,却始终没有松开握着符牌的手。

沈寻也咬着牙,用酒精棉片清理自己左臂和左腿的伤口,剧烈的刺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屋子里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刀具与皮肉接触的细微声响,以及伤员们压抑的痛苦呼吸。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山林被浓墨般的黑暗笼罩。

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似狼非狼的嗥叫。

那两条拴在院中的獒犬,突然同时站了起来,面向山林深处,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

老狗手上的动作一顿,侧耳倾听了几秒,脸色阴沉下来。

“看来,‘麻烦’比你们想的,来得更快一点。”他低声说,手中的银刀握得更紧,“都别出声。我那两条‘看门狗’,可不是吃素的。”

黑暗中的山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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