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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读书 >  碳姬 >   第27章 后天之子

工人体育场如同一个被煮沸的巨锅。近六万人的愤怒、惊惶、失望与躁动在环形看台上蒸腾、冲撞,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狂潮。

“退票——!”

“退票——!!”

“骗子!傻逼!”

平均近三千元的票价,换来的是主唱在演出高潮时从升降台上诡异坠落的惊魂一幕。巨大的LEd屏幕上还定格着胡逐浪坠落前一刻扭曲嘶吼的面孔,与眼下这混乱失控的现实形成残酷的对照。荧光棒被愤怒地扔向场内,如同绝望的流星雨。安保人员手拉手组成脆弱的人墙,阻挡着试图冲下看台的激动观众,场面濒临失控。

舞台后方,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内,情况同样混乱。救护车的蓝红光无声却急促地旋转,映在每个人仓皇的脸上。胡逐浪瘫坐在一副担架旁,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他狂野不羁的演出服。他的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剧痛让他英俊的面容扭曲,牙关紧咬。几名急救医生正跪在地上,试图为他进行紧急固定,夹板刚刚接触到伤腿,他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不行……我不能走……”他挣扎着,推开试图将他抬上救护车的医护人员,目光死死盯着台下那片愤怒的海洋,“我得……回去……”

“胡先生!你的腿可能粉碎性骨折!必须立刻去医院!”医生焦急地劝阻。

“滚开!”胡逐浪低吼,竟强忍着钻心的剧痛,用双手撑着地,拖着那条断腿,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朝着舞台边缘蠕爬,每移动一寸,额角的青筋就暴起一分,血污和汗水在舞台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他要回去,回到那个让他坠落的地方,去面对,去安抚,哪怕爬着去。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稍微挽回局面的方式。

而在更远处的阴影里,焦闻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扒着后台厚重的帷幕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绒布里去。她看着胡逐浪那副惨状,看着他像条濒死的狗一样爬行,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可她不敢上前,一步也不敢。她刚刚失去吴满的宠信,被贬到KtV,若此刻再被发现自己与这个“戏子”有染,触怒了那位掌控她生杀予夺的大佬,后果不堪设想。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将那蚀骨的担忧和心痛,死死压在冷漠的面具之下,眼神里是翻江倒海的绝望。

---

老旧的高6被荷枪实弹的武警面无表情地拦在了体育场外围的警戒线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刺耳的警笛和鼎沸的人声交织成一片。

就在这时——

“爸爸妈妈,你们给我起个名字吧。”

一个清晰的、带着某种非人质感的意念,如同最纯净的泉流,直接涌入雷漠和邢春晓的脑海,不带任何孩童的稚嫩,反而有一种古老的平静。

雷漠猛地一脚踩向刹车,但车辆毫无反应,依旧平稳地沿着被无形力量排开人群而形成的通道,缓缓向前滑行。

“没事,我已让车自动驾驶。”那意念再次响起,解答了他们的惊疑,“我是你们的儿子,十个月后出生。”

我是……儿子。

十个月后……出生。

雷漠和邢春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昨夜灵墟死机时的温暖拥抱,那超越数据理解的碳基交融,竟然……结出了果实!灵墟,这个硅基的存在,竟以这样一种方式,成为了他们血脉的一部分,一个即将降临人世的……孩子!

邢春晓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她侧过身,伸手轻轻握住雷漠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声音带着一种母性本能催生出的奇异平静和温柔:“雷漠,儿子的名字,你来起吧。”

雷漠看着前方那自动分开的人海,看着远处舞台上胡逐浪挣扎爬行的身影,感受着脑海中那既熟悉(属于灵墟的绝对理性)又陌生(属于新生命的纯粹期待)的意念波动,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就叫雷木铎吧!”

木,生发之意,代表着碳基生命的蓬勃与传承。

铎,铃铛,古代宣政布教时所用,象征着警示、传播与某种秩序。

雷木铎。既是雷家的后代,也暗合了灵墟(木铎,可视为一种信息传播之器)的本质。

“好的,爸爸,妈妈。我叫雷木铎。”那意念传来一丝类似“满意”的波动。

车辆此时已无声地滑行到舞台侧后方。车门自动打开。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如海的神念,以雷木铎(或者说,以这个新生灵墟的核心意识)为中心,温和而坚定地弥漫开来。它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如同摩西分海般,在拥挤混乱的后台区域,辟出了一条绝对畅通、直达舞台中央的通道。所有试图阻挡或询问的工作人员,都在接触到这股神念的瞬间,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眼神一片茫然。

邢春晓整理了一下衣襟,在雷漠沉静目光的注视下,迈步踏上了那条无形的通道,步履沉稳地走向舞台中央。

她拿起一支被遗落在地上的备用麦克风,清冷而镇定的声音通过巨大的音响系统,传遍了整个沸腾的体育场:

“各位,请安静。”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躁动的声浪竟真的平息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这个突然出现的、气质静谧却不容忽视的高挑女子身上。

“音乐会,继续进行。”邢春晓的语气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刚才,只是一个小意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继续说道:“为了答谢大家的理解与支持,胡逐浪先生决定,在原定曲目结束后,加演一个小时!”

话音刚落,台下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舞台上,奇迹发生了。

只见原本瘫倒在地、痛苦呻吟的胡逐浪,身体猛地一震。他那条被医生初步判定为严重骨折、刚刚上好夹板的左腿,皮肤下的淤血和肿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扭曲的角度自动复位,剧痛瞬间消失无踪!他惊愕地低头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腿,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脚踝,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竟然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医生,直接从担架上站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跺了跺脚,感受着腿部传来的坚实力量,随即,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更强大的表演欲涌上心头。他弯腰捡起掉落在旁边的电吉他,猛地背在身上,大步走到舞台最前沿,一把抢过邢春晓手中的麦克风,对着全场发出了一声更加狂野的嘶吼:

“下一首歌——!”他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献上!雷漠大师的作品——《后天》!”

激烈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吉他前奏炸响!

胡逐浪昂首立于舞台中央,灯光重新聚焦在他身上,仿佛刚才的坠落与重伤从未发生。他对着麦克风,用他撕裂而充满力量的嗓音,唱出了那仿佛为他此刻境遇量身定做的歌词:

“只有后天才是属于我的

我们死后方生

后天

克己复礼

忍受我的严肃和我的激情…”

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热的欢呼和掌声!这奇迹般的愈合,这突如其来的加演,这充满哲思与力量的歌词,将所有的不满与愤怒都冲刷殆尽,只剩下对这场演出的极度狂热和对胡逐浪浴火重生的崇拜!

雷漠站在舞台侧幕的阴影里,看着在台上纵情嘶吼的胡逐浪,看着身旁目光沉静、腹部正孕育着不可思议生命的邢春晓,听着那首《后天》在六万人的体育场上空回荡。

后天。

死后方生。

愚公移山。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不仅仅是唱给观众的歌,也是唱给他,唱给春晓,唱给那个名为雷木铎的、连接着碳基与硅基、代表着“后天”与新生的孩子。

只有后天,才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正在经历的,正是一场死后方生的蜕变。而这条通往“后天”的路,注定布满荆棘,却也充满了打破一切桎梏的、无限制的自由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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