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塌了半边,陈砚舟抓着伞柄从断口滑下,碎石簌簌往下掉。苏怀镜紧跟着跳下来,脚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撞击声——御林军已经冲过火墙,正往这边追。
她没说话,手指一翻,银针已在掌心排开。
“别停。”陈砚舟咬牙站直,“老太监用命换的路,不能白走。”
两人贴着墙往前跑,密道越走越窄,空气里开始飘一股怪味,像是铁锈混着腐草,闻久了脑袋发沉。陈砚舟晃了晃头,左手戒指突然烫得厉害,像被火燎了一下。
“又来了?”苏怀镜察觉他动作不对。
“不是记忆剥离。”他低头看戒指,“这次是……往一个方向拉我。”
那感觉说不清,就像肚子里有根线,被人轻轻扯着,非要他往前面去不可。
苏怀镜皱眉:“龙脉的气息?”
“可能是。”他攥紧伞柄,“但它在动。”
话音未落,前方地面猛地一震,头顶灰尘扑簌落下。紧接着,一股低沉的嗡鸣从地底传来,像是什么东西醒了。
“快走!”苏怀镜推了他一把。
两人加快脚步,拐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出现一口深井。井口被藤蔓遮了一半,底下黑乎乎的,看不见底。井沿上刻着些扭曲的纹路,仔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龙鳞拼成的符阵。
“这地方不对劲。”苏怀镜伸手拨开藤蔓,指尖刚碰到井沿,立刻缩回,“上面有残留药性,和焚心散类似,但更烈。”
陈砚舟蹲下身,用钢笔尾端刮了点井沿粉末,捻了捻。“不是表面涂的,是渗进石头里的。”他抬头看向井口,“三十年前的容器实验……他们真在这里做过活体封印。”
苏怀镜没接话,只把银针重新收进囊袋,低声说:“你要下去?”
“戒指要我去。”他盯着井底,“它现在不吸记忆了,是在找东西。”
“也可能是陷阱。”
“我知道。”他站起身,撑开黑伞,“但母亲留下的信封印章,守玺之人……这些事都绕不开这里。”
苏怀镜看着他,片刻后点头:“那就一起。”
她话音刚落,远处脚步声再次逼近,整齐划一,越来越近。
陈砚舟不再犹豫,将伞尖卡进井壁裂缝,伞骨轻响,三寸柳叶刀完全弹出。他一手握伞,一手扶壁,慢慢往下滑。苏怀镜紧随其后,手指始终搭在针囊边缘。
井壁湿滑,长满青苔,越往下,那股腥气越浓。中途苏怀镜忽然抬手,银针一闪,钉住一片凸起的石块。那根本不是石头,是一片嵌在墙里的龙鳞,边缘锋利如刀。
“别碰墙。”她低声提醒,“这些鳞片有毒,破皮即晕。”
陈砚舟点头,改用伞骨支撑身体重量,一点一点往下挪。大约半柱香时间,两人才落到井底。
脚踩实地的一瞬,陈砚舟差点跪倒。戒指烫得几乎粘在皮肤上,整条左臂都在发麻。他抬起手,看见血纹戒竟自己浮了起来,悬在半空,稳稳指向前方。
十步开外,一座石台静静立在中央。台上放着一块青铜令牌,样式古旧,表面布满裂痕,但那缺口的弧度——
他呼吸一滞。
和三年前他在废弃校舍烧掉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那是……”苏怀镜声音压得很低。
“另一半。”陈砚舟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手腕旧疤就抽痛一次。他闭上眼,不去看戒指,也不去看令牌,只靠疤痕的热度判断方向。那痛感像心跳,一下一下,和地底的嗡鸣同步。
走到石台前三步,他停下。
地上铺的全是龙鳞,排列成环形阵纹,踩上去必会触发。他单膝跪地,左手缓缓伸向令牌。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
令牌微微一颤,发出一道暗光。与此同时,戒指猛地一震,从空中坠落,砸在他脚边。
陈砚舟没管戒指,一把抓起令牌。
咔。
轻微的契合声响起。他低头看手中之物,那裂痕的走向、铜锈的分布,与他藏在笔记本夹层里的残片照片完全吻合。这不是复制品,也不是赝品。
这就是当年那块。
可他明明烧掉了。
“你烧掉的,可能只是皇帝想让你烧的。”苏怀镜站在他身后,声音冷静,“真正的龙纹令,一直在这儿等着你。”
陈砚舟没说话。他翻过令牌背面,发现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持令者,承劫。**
字迹很新,像是最近才刻上去的。
他心头一紧,突然意识到什么。
“令牌不是信物。”他低声说,“是钥匙。”
“开什么的?”
“开龙脉的。”他抬头看向四周,“整个御花园密道,就是一条引导血脉接近龙脉的通道。老太监引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逃命,是为了让我拿到它。”
苏怀镜眼神一凝:“那你现在拿着两半,是不是就能……”
话没说完,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井底所有龙鳞同时亮起微光,一圈圈扩散开来,像是某种阵法被激活。陈砚舟手里的令牌开始发烫,和戒指一样,热得几乎握不住。
“不好。”苏怀镜迅速后退两步,“快放下!”
可他已经动不了。
令牌像是吸住了他的手,一股力量顺着掌心往上窜,直冲脑门。眼前画面闪现——
一间密室,四壁刻满血纹。一个女人被锁在中央石柱上,手腕割开,血流入铜盆。她抬头看向门口,眼神绝望。
“不要……别让砚舟碰它……”
画面消失。
陈砚舟浑身一抖,冷汗直流。
“你看到什么了?”苏怀镜上前扶住他肩膀。
“母亲。”他声音发哑,“她在求我别碰这个东西。”
“那就放手。”
“放不了。”他试图甩手,可令牌像长在了掌心,“它认准我了。”
苏怀镜立刻抽出三枚银针,对准他手腕要穴。她还没扎下去,陈砚舟忽然抬手阻止。
“等等。”他盯着令牌,“它不是要伤我……是在传东西。”
“传什么?”
“一段指令。”他闭眼,额头冒汗,“龙纹令的真正用途,不是开启龙脉,是压制血纹反噬。只有持有双半令的人,才能进入龙脉口而不被吞噬。”
苏怀镜愣住:“所以你是……被选中的?”
“不是选中。”他睁开眼,“是注定。”
话音刚落,井口上方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铁靴踏地,一声,两声,越来越多。
御林军到了。
“他们下来了。”苏怀镜迅速环顾四周,“没有其他出口。”
陈砚舟仍跪在石台前,左手握着令牌,右手撑地。他抬头看向井口,黑暗中已有火光晃动。
“你不该来的。”他忽然说。
“你说什么?”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他盯着井口,“是在跟……那个一直在背后推我的人说。”
苏怀镜不明白。
陈砚舟却笑了下,笑容很淡,带着疲惫。
“陆玄冥想用我当容器,皇帝想用我当钥匙,李存功想用我当棋子。”他慢慢站起身,把令牌塞进衣袋,“但现在我才明白——他们都不懂这东西怎么用。”
“那你懂?”
“我不懂。”他握紧伞柄,“但我能毁了它。”
他转身要走,苏怀镜一把拉住他胳膊:“等等!你还记得老太监最后说的话吗?‘你娘当年没逃掉,你可不能’——你现在要是毁了令,是不是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陈砚舟停下。
火光已经照到井壁,第一支箭矢射了下来,钉入石台边缘,箭尾还在颤。
他没回头,只低声说:“她没逃掉,是因为她手里拿着令。”
“那你呢?”
他抬起左手,看了眼仍在发烫的戒指,又摸了摸衣袋里的令牌。
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井壁。
伞尖插入裂缝,他准备攀上去。
苏怀镜站在原地,没再问。
火光映在他背上,伞骨微微张开,像一对未展的翅。
一支箭擦过他肩膀,布料撕裂,血流出来。
他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