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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快报》编辑部,位于林氏商号总号旁一处独立小院。这里日夜忙碌,汇集了林逸从流民、落魄书生中选拔出的十数名“编辑”与“访事”(记者)。他们负责收集市井传闻、摘录官府邸报、润色投稿文章,最终由林逸亲自审定重要版面内容,刊印发行。

在林逸的刻意经营下,《快报》已从最初的手抄小报,发展为定期发行的活字印刷刊物,在宜州乃至周边州府士林与商贾间颇具影响力。因其内容新颖(连载话本、各地奇闻)、信息及时(官政策令解读、市场行情),且价格低廉,受众日广。

老鸦山捷报传来的次日清晨,林逸便悄然来到编辑部。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召见了主编周文渊——一位年过四旬、屡试不第却满腹经纶、因直言得罪乡绅而被逼离家的老秀才,以及两名核心访事。

编辑部内墨香与纸浆味混杂,略显杂乱,却充满活力。

“东家。”周文渊起身相迎,神情恭敬中带着一丝儒生的清傲。他虽为林逸效力,但林逸给予他充分的编审自由与尊重,令他颇为感念。

“周先生不必多礼。”林逸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开门见山,“今日前来,是有几件事,需《快报》助力。”

周文渊正色道:“东家请讲。”

“第一,老鸦山匪患为祸乡里久矣,昨日已被义士剿灭。”林逸缓缓道,“此事可详细报道,突出匪患之恶、剿匪之艰、义士之勇,尤其是……强调此番乃是民间自发组织、不畏艰险为民除害,与某些尸位素餐、剿匪不力的衙门差役形成对比。但注意,只陈述事实,措辞可稍加渲染,不可直接指摘官府,留给读者自行品评。”

周文渊眼睛一亮,他立刻明白了林逸的意图:既宣扬己方武力与功绩(义士可模糊指向),又敲打可能与之勾结或办事不力的官府中人,提升《快报》为民请命的形象。“东家放心,此文由周某亲自执笔,定叫那帮蠹虫汗颜!”

“第二,”林逸继续道,“近期州府米价、布价波动异常,尤其是周氏布行、万通钱庄等联合控制的货品,价格虚高,且以次充好、短斤缺两之事时有发生。可派出访事,暗中查访,收集确凿案例,做成系列报道,标题不妨犀利些,如‘市井哀声:谁在操控宜州物价?’、‘黑心商贾,盘剥百姓几何?’。同样,只摆事实,列数据,让百姓自己看。”

这是直接对周氏、万通号等商业对手开刀,利用舆论揭露其不法行为,打击其商誉。两名访事兴奋地记下要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林逸声音微沉,“四海商会沈万金,近日频繁拜访州府官员,动作颇大。坊间有传闻,其与北边某些‘特殊’商帮来往密切,所图不明。对此,不必直接报道,但可以在‘商界杂谈’、‘他山之石’等栏目中,穿插一些外地商会勾结不法、最终身败名裂的案例,或探讨‘商贾之道,信义为本,若与虎谋皮,终将反噬其身’的道理。要含蓄,但要让人能产生联想。”

周文渊捻须沉吟:“东家这是……敲山震虎,敲打沈万金,并警示那些与他过从甚密的官员?”

“不错。”林逸点头,“沈万金根基深厚,直接攻击易遭反扑。但流言蜚语,联想猜测,最是伤人无形。我们要让州府上下都感觉到,沈万金和他背后的四海商会,可能出了问题,与他走得太近,并非明智之举。”

“妙啊!”周文渊抚掌,“如此连环三策,一扬己,二击敌,三惑心。东家深谙舆论攻心之道!”

“具体操作,周先生把握分寸。务必确保消息来源可靠,证据确凿,至少表面上天衣无缝。”林逸嘱咐道,“《快报》是我们发声的喉舌,亦是刺向敌人的软刀子。用好了,可抵千军万马。”

“周某明白!”周文渊郑重应下。

离开编辑部,林逸又去了一趟神机坊。陈老铁等人正围着最新浇铸出的一批弩机部件毛坯,争论着打磨工艺和组装顺序,见他到来,连忙汇报进展。

“东家,浇铸的法子成了!这第五炉出来的毛坯,气孔少了很多,基本能用!”陈老铁捧着一个还带着余温的青铜“钩心”部件,满脸喜色,“就是打磨费功夫,要达到您要求的精度,十个匠人一天也只能处理三五个。”

“慢工出细活。先保证质量。”林逸仔细检查了部件,光洁度和平整度确实远超普通锻打,“组装测试过了吗?”

“刚试着装了一套,活动还挺顺畅,就是悬刀(扳机)的力度还有点涩,可能是油脂涂抹或某个部件微毫误差。”李木匠答道。

“继续调试。鳞甲片冲压如何了?”

“冲压模具已经做好,试压了几片,厚薄均匀,边缘也光滑,就是钻孔和编缀费时。”李木匠指向旁边一堆冲压好的小铁片。

“好。稳步推进。吴道士那边呢?”

“秘制油脂基本定型了,润滑耐热都不错。另外……”吴道士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光,“按您的想法,试着把那‘掌心雷’缩小剂量,配上延时引信和铁壳破片,做了几个‘绊发雷’和‘投掷雷’的原型,威力……相当可观!就是稳定性还差些,不敢轻易测试。”

林逸心中一动:“谨慎试验,安全第一。这东西现在还用不上,但技术要储备。”他隐约觉得,未来可能用得上这些超越时代的“小玩意”。

离开神机坊,回到总号,赵德海已在等候,脸色凝重。

“公子,沧州那边来消息了。”赵德海低声道,“风影卫有个兄弟混进了他们落脚的一家客栈做杂役,偷听到零星对话。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或者等什么‘信号’。另外,提到‘黑风坳’、‘祭坛被毁’时,语气颇为怨毒,还说……‘既然明的暂时动不了,就从别的方面让他难受’,‘断其根基,看那赵恒还能护他几时’。”

“断我根基?”林逸眼神一冷,“是指神机坊,还是西山营地?或者……《快报》?”

“恐怕都有。”赵德海道,“还有,四海商会那边,沈万金今日去了知府衙门,逗留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面色如常,但咱们在衙门里的人说,沈万金走后,知府大人立刻召见了户房孙主事和刑房的一位书办,密谈了许久。”

林逸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州府衙门、四海商会、沧州来客落脚点。“他们想双管齐下?一边通过官府施压,找我们麻烦;一边让玄水宫余孽暗中搞破坏?”

“很可能。”赵德海点头,“公子,我们是否要提前做些防备?或者……先下手为强?”

林逸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官府那边,我们暂时动不了,但可以借《快报》的舆论稍作制衡。至于玄水宫余孽……他们躲在暗处,我们主动出击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风影卫和‘鹰眼’他们继续严密监控,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等他们露出马脚,再雷霆一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过,也不能一味被动。告诉灰鹞供奉,王府那边若有关于四海商会或沈万金的不利把柄,不妨‘无意中’泄露一些给《快报》的访事。另外,让我们在州府各衙门的‘关系’,近期都谨慎些,非必要不与我们来往,静观其变。”

“是!”

赵德海领命而去。林逸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秋叶。

舆论的刀已经举起,技术的盾正在铸造,武力的矛也已初试锋芒。而敌人的反击,恐怕也会接踵而至。

接下来,就看是对方的暗箭先射中他的要害,还是他的组合拳先打乱对方的阵脚。

一场没有硝烟、却更为凶险的全面博弈,已然在这秋意渐浓的州府,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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