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龙。
赵立春的儿子。
汉东所有罪恶的源头之一。
那个让他从北京一路追到汉东的影子。
侯亮平没有说话，直接挂断电话。
他站着没动，似乎在消化刚才那段简短的信息。
几秒后，他拉开会议室的门，大步走出去。
外面的办公区，反贪局的机器已经高速运转。
周正正拿着一份名单，跟几名骨干分配任务。
林华华在另一边，对着电话快速下达着指令。
看到侯亮平出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周正。”侯亮平的指令简单清晰。
“侯局，有何指示？”周正立刻上前一步。
“放下手里所有关于财务梳理的工作。”
周正愣住。
“可是，侯局，我们刚拿到汉东油气集团的内部账本，马上就能找到突破口……”
“我说了，放下。”侯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挑选十个你手下最精干的人。”
“换上便装，准备三辆没有牌照的民用车辆。”
“全部配枪，带上破门工具和夜视设备。”
“十分钟后，地下车库等我。”
周正彻底懵。
这不是查经济案件的配置。
这是准备去打仗。
“侯局，我们……我们的目标是谁？地点在哪？”
“要去执行什么任务？”
侯亮平看着他。
“这不是你需要问的。”
“你只需要执行命令。”
周正张了张嘴，还想再问。
但他对上侯亮平的视线，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没有过去的锐气和激情。
只剩下一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平静。
“是。”
周正一个立正，转身大步去执行命令。
周围的反贪局干警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震惊和不解。
这位刚刚官复原职的侯局长，好像变一个人。
十分钟后。
汉东省检察院地下车库的阴暗角落。
三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引擎已经发动，静静地等待着。
十名反贪局的精锐，穿着各色夹克和便服，分散在车旁，神色肃穆。
侯亮平从电梯口走出来，径直拉开中间一辆车的后门，坐进去。
周正坐在副驾驶，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侯亮平。
“侯局，人都到齐了，随时可以出发。”
侯亮平没有回应，只是报出一个地址。
“京州西郊，三号废弃工业园。”
周正将地址输入导航，车子立刻带头，无声地滑出车库，汇入城市的夜色。
车队没有鸣笛，没有亮警灯。
它们像三条黑色的游鱼，沉默地穿行在京州的街道上。
车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通过无线电耳机保持着静默。
周正终于忍不住，他侧过身，压低音量。
“侯局，我能问一句吗？这次行动的情报来源可靠吗？”
“我们甚至没有向院里报备，这是违规的。”
“如果扑空了，或者出了任何意外……”
侯亮平转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
“那就我一个人承担。”
周正彻底没话了。
车子下了高速，拐进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
道路两旁是荒废的田地和半人高的野草。
远处，一个巨大而漆黑的工业园轮廓，在月光下显现出来。
车队在距离园区大门五百米的地方停下。
所有人下车，借着夜色掩护，迅速集结。
“一组封锁所有出口，二组跟我突入。”
侯亮平下达了行动开始后的第一道命令。
“目标，园区正中的c3号厂房。”
“行动。”
两队人马，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悄无声息地散开，向着黑暗中的厂区渗透进去。
没有一丁点声音。
侯亮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们轻易地翻过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围墙，踏入这片死亡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c3号厂房是一栋巨大的穹顶建筑，曾经应该是个加工车间。
巨大的玻璃窗早已破碎，黑洞洞的，像巨兽的眼睛。
侯亮平做了一个战术手势。
两名队员立刻上前，在门口就位。
一人用撬棍，干净利落地别开沉重的铁门锁。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里面，一片死寂，漆黑一片。
侯亮平第一个闪身进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夜视仪里，绿色的世界空旷而诡异。
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队伍呈战斗队形，扇形散开，一步步向厂房中心搜索前进。
周正的心沉下去。
果然，扑空。
这算什么？
被一个假情报，耍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侯亮平停下脚步。
他也做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所有人立刻定在原地，举枪警戒。
在厂房的正中央。
一个锈迹斑斑的汽油桶上。
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极其廉价的便携式录音机。
所有人慢慢围了上去。
周正看着那个录音机，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他们距离汽油桶不到三米的时候。
“咔哒。”
一声轻响。
录音机上的播放键，被一个简陋的机械定时装置，压下去。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经过处理的，充满嘲讽意味的狂笑声，通过那劣质的扬声器，猛地爆发出来。
在这空旷、死寂的废弃厂房里，那笑声被无限放大，来回冲撞，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哈哈哈哈……傻瓜……一群傻瓜……”
笑声中，还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反复的辱骂。
反贪局精英们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屈辱。
愤怒。
被人当成猴子一样戏耍的巨大羞辱感，让一个年轻队员再也控制不住。
“操！”
他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铁架上！
“哐当！”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和那刺耳的笑声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周正的拳头也捏得咯咯作响，他真想一枪打爆那个该死的录音机。
但侯亮平没有动。
他就站在那里，任由那魔音贯耳的笑声冲刷着自己。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迹象。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仿佛那笑声里，藏着什么重要的密码。
返回的车上。
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都把脸扭向窗外，胸口憋着一团火。
周正坐在副驾驶上，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这是他职业生涯里，最耻辱的一次行动。
就在这时。
“嗡嗡……”
放在中控台上的那部私人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还是那个加密的乱码号码。
车里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那部手机上。
侯亮平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按下接听键。
这一次，他直接打开免提。
“侯局长。”
那个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今晚的夜游，还愉快吗？”
“你的猴子们，是不是扑了个空？”
猴子！
这个称呼，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周正的心窝。
“你他妈到底是谁！”周正再也忍不住，对着手机咆哮起来。
侯亮平抬起一只手，制止他。
周正的怒吼戛然而止。
侯亮平拿起手机，关掉免提，放到自己耳边。
车厢里恢复了可怕的安静。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想听清侯局长会怎么反击。
侯亮平开口了。
“你是谁，不重要。”
“你躲在哪口井里，也不重要。”
电话那头，似乎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有一瞬间的停顿。
侯亮平继续用那种不带人类感情的声线说。
“重要的是，我会找到你。”
他顿一下，给了对方一个消化的时间。
“然后，把你的井口，用水泥彻底封死。”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之前那股戏谑和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
两秒。
五秒。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直接掐断通话。
“嘟……嘟……嘟……”
忙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