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能帮我。”
顾清寒的声音不轻不重,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砸得林晚头晕目眩。
露台的夜风很凉,吹得她那身单薄的晚礼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僵硬的线条。她看着眼前的顾清寒,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是陌生的。那双金丝边眼镜后的丹凤眼,没有了商场上的锐利,也没有了平时的疏离,更褪去了刚刚追忆往事时的悲伤。
此刻那里面盛着的,是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是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唯一的一颗糖,带着点胆怯,又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期待。
林晚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后跟撞到了露台的玻璃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帮……帮你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心里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拍卖会那六十万的债还悬在头上,她现在就是个行走的穷鬼,除了这条烂命,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帮到这位千亿总裁的。
顾清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过于专注,让林晚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我们八岁生日后,本来约好了一起玩一个游戏。”顾清寒的声音很慢,像是在回忆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但是,还没来得及玩,他就……”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林晚懂了。心脏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揪紧。
“我想……把那个游戏玩完。”顾清寒看着林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希望你,能暂时……扮演他。陪我玩。”
“……”
“???”
林晚的大脑,在这一刻,经历了从死机到蓝屏再到cpU烧毁的全过程。
扮演……她哥?陪她……玩游戏?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请求?让一个社恐晚期患者去玩角色扮演?扮演的还是人家已经去世的双胞胎哥哥?这比让她去南极抱着企鹅做直播还要离谱!
她看着顾清寒那张一本正经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近乎天真的恳求。
“顾、顾总……”林晚的嘴唇哆嗦着,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当场昏厥,“这个……这个不合适吧?我……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连剧本杀都玩不明白,我……”
她语无伦次地拒绝着,恨不得立刻从这个露台上跳下去,只要能逃离这个大型尴尬现场。这已经不是社死的问题了,这是对人家伤心往事的亵渎!她怎么能……
就在她拼命摇头,想把“不行”两个字刻在脸上的时候,那个熟悉又该死的机械音,毫无意外地,在她脑海里炸了。
【叮!检测到核心Npc“顾清寒”发出特殊请求,触发主线任务链:未竟的游戏。】
【第一环任务:总裁的请求。】
【任务内容:接受顾清寒的请求,并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与她共同完成这个“游戏”。】
【失败惩罚:您将在下一次顾氏集团全体员工年会上,作为特邀表演嘉宾,在主舞台上,当众表演一段时长不低于三分钟的“巨婴爬行”。】
林晚眼前一黑。
“全球处刑直播间”的预览画面,像奔丧一样准时亮起。
画面里,是顾氏集团金碧辉煌的年会现场。所有西装革履的精英都坐在台下,而舞台中央,聚光灯下,一个穿着搞笑婴儿连体服、嘴里还叼着个奶嘴的人,正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在地上……缓慢地……爬行。
那个人,是她。
而舞台背景的LEd大屏幕上,还用加粗的红色字体滚动播放着一行字:【特邀嘉宾林晚女士为全体员工带来才艺表演——《我还是个宝宝》】。
评论区已经不是疯了,是直接原地爆炸。
【我靠!!!巨婴爬行!!!系统你不是魔鬼,你是魔王撒旦本王!!!】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笑得捶地!年会!当着几千人的面!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啊哈哈哈哈!】
【AwSL超话的姐妹们,我已经无法呼吸了。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顾总坐在第一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小金丝雀”在地上爬……这cp感,又变态又好磕是怎么回事?!】
【楼上的你不对劲!快住脑!教主快答应她啊!爬行和陪玩,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林晚的身体晃了晃,感觉整个世界的恶意都浓缩成了这一个惩罚,朝着她当头砸下。
她的手脚冰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充血,变得滚烫。她看着顾清寒那双依旧带着期待的眼睛,又看了看脑海里那个正在奋力爬行的、丢人现眼的自己。
挣扎,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在“亵渎逝者”和“赛博游街+现实处刑”之间,林晚含泪选择了前者。
“……好。”一个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从她牙缝里挤了出来。
顾清寒似乎没听清,微微蹙眉:“你说什么?”
“我说,好!我答应!”林晚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整个人都虚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看到,顾清寒在听到她肯定的答复后,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那紧绷的肩膀线条瞬间柔和下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虽然很克制,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却像融化的冰雪,从她那双清冷的丹凤眼里,一点点地,漫溢出来。
那是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近乎孩子气的、纯粹的开心。
“谢谢你。”顾清寒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雀跃。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算了,不就是玩游戏吗?就当是舍命陪君子,舍身饲魔王了。
……
第二天,御景湾,顾清寒的家里。
林晚是被陈曦亲自开车接过来的。一路上,这位精明干练的特助频频从后视镜里打量她,眼神里的困惑几乎要凝成实质。显然,她也不明白,自家那个工作狂老板,为什么会推掉一个下午的会议,就为了……和这个咸鱼主播待在家里。
林晚坐在顾清寒那能躺下四个她的巨大沙发上,浑身僵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的手机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震,屏幕上交替闪烁着“傲娇女王猫”和“苏家小奶糕”的名字。秦瑶和苏小小显然已经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正在对她进行夺命连环call。
她不敢接,只能一次次地摁掉,心虚得像个出轨的渣男。
“我们开始吧。”顾清寒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换下了一身冰冷的西装,穿了一套质感极好的米白色居家服,长发随意地披散着,金丝边眼镜也摘了。没有了那些商业符号的加持,她看起来柔和了很多,像一座褪去积雪的、安静的山。
林晚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开、开始什么?”
“捉迷藏。”顾清寒言简意赅。
林晚:“……”
于是,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上演了堪称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的一幕。
在一个装修风格极简、空旷到能听见回声的顶层复式豪宅里,一个社恐主播,像个傻子一样,用双手捂着眼睛,对着一面光滑如镜的墙壁,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数着数。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我、我来找你了。”
林晚转过身,看着这空旷到连个窗帘都没有的客厅,陷入了沉思。
能藏人的地方,屈指可数。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先是机械地检查了沙发后面,然后打开了电视柜的门,甚至还掀开了地毯的一角。
没有。
难道在楼上?
她磨磨蹭蹭地走上楼梯,感觉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羞耻心上。
楼上的布局同样简单,除了主卧,就是书房和衣帽间。
她先是推开了书房的门。巨大的落地窗,一整面墙的书柜,一张书桌。一览无余,没人。
然后是衣帽间。她想起了那套小西装,心跳漏了一拍,但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门。一排排挂得整整齐齐的黑白灰套装,空无一人。
只剩下主卧了。
林晚站在主卧门口,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轻轻推开了门。
顾清寒的卧室和她的人一样,冷淡到了极致。黑白灰的色调,一张大床,一个床头柜,连多余的装饰品都没有。
林晚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巨大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衣柜上。
不会吧……
她走过去,手放在柜门上,犹豫了片刻,猛地拉开!
柜子里,顾清寒高挑的身影蜷缩在里面,她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双臂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听到开门声,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清亮的丹凤眼对上林晚的视线,竟然……有一丝被抓包的、纯粹的慌乱。
“你……找到了。”她的声音有些闷。
林晚看着她这副样子,心脏莫名地软了一下。
接下来的“游戏”是过家家。
林晚感觉自己已经升华了,灵魂出窍,飘在天花板上,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肉身被摆布。
“你是哥哥。”顾清寒坐在地毯上,递给她一个……玩具听诊器。
“我……是病人。”她指了指自己。
林晚颤抖着手接过那个塑料听诊器,感觉这玩意儿有千斤重。
她蹲下身,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顾清寒,对方正仰着脸,用一种全然信任的、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她。
救命。
林晚闭上眼,豁出去了。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把听诊器冰凉的探头,小心翼翼地……贴在了顾清寒的……胸口。
隔着一层薄薄的居家服,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清晰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敲打着她的耳膜。
顾清寒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林晚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脸颊“轰”的一下,红了个透彻。
“对、对不起!我……”
她慌乱地解释,却看到顾清寒低下了头,肩膀在微微耸动。
她是在……生气吗?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是从窗户跳下去比较快,还是从门口滚出去比较快。
然而,下一秒,一阵极轻的、压抑不住的笑声,从顾清寒的唇边溢了出来。
那不是冷笑,不是嘲笑。
而是一种……清脆的,带着忍俊不禁的,像风铃在寂静山谷里响起一般的声音。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清冷如霜的丹凤眼,此刻笑得弯成了月牙,眼角那颗泪痣,也仿佛被笑意点亮,闪着细碎的光。
“你……”她看着林晚那副快要哭出来的窘迫样子,笑得更厉害了,“你给我看病,为什么要闭着眼睛?”
林晚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得眉眼弯弯、冰山外壳彻底融化、露出内里柔软真容的顾清寒,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刻,她忘记了系统,忘记了任务,忘记了那屈辱的“巨婴爬行”。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她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还……挺好看的。